國王和他的大臣們，在用膳的同時騰出手來，用羊骨頭或牛骨頭在餐桌上擊打著節(jié)奏。有一個大臣在啃一條羊腿時，將那叫“羊拐”的東西抿干凈，然后塞到口袋里去——他要拿回去給自己的孩子做玩具。做完這些以后，他再撿起羊腿，隨著大家一樣敲擊著桌面。

國王說，龜茲最有名的舞蹈叫胡旋舞，他自己就是一名胡旋舞高手。那舞蹈將在晚上的拜相儀式上演出。而現(xiàn)在炎大人所看到的也是一個有名的舞蹈，名叫“反彈琵琶”。那個飛天形象女主角，她現(xiàn)在大約應(yīng)該出現(xiàn)了。

話音未落，大廳正上方升起了一團(tuán)云彩般的煙霧。煙霧繚繞處，一個絕色的西域美女，將琵琶背在背上，反彈著，縹縹緲緲自天而降。

所有的音樂此刻都噤聲了，只有那一件琵琶，發(fā)出一股清音。那清音純凈、明亮，宛如天國而來。許多許多年以后，炎的兒子，偉大的僧人鳩摩羅什，即將在遼闊東方的某一處辭世的時候，曾經(jīng)寫過一首詩：“心山育明德，流薰萬由延。哀鸞孤桐上，清音徹九天！”這位高僧所說的“清音”大約就是這“清音”，一件用孤桐所做的琵琶所發(fā)出的響徹九天的聲音。

音樂停止的同時，所有在場的人都停止了動作。國王的一口抓飯在嘴里停止了咀嚼，大臣們木雞般地呆坐著，那些伴舞的美女像一件件活的雕塑一樣，變成造型，凝固在大廳中。

飛天女子在空中彈撥一陣后，腳尖著地，輕盈地落在地面上。隨著她的琴弦的一聲撥動，所有陪舞的美女也都活過來了，她們的動作也開始激烈起來，她們的琵琶，也學(xué)著飛天女子的樣子，在背后反彈。國王這時也回過神來，他終于可以將那口抓飯咽進(jìn)肚子里去了。

飛天女子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面部也被黑紗遮住，只露出烏黑的眼睛和黑炭般的彎眉以及半片光潔的前額。她在跳躍，她在飛旋，她的裙裾掀起的香風(fēng)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拂過。她的美腿是如此的修長，腳骨上的肌腱清晰可見，她高傲的隱約暴起淡藍(lán)色青筋的脖子亦是如此修長，活像一匹駿馬的脖子。

炎是大戶人家子弟，在溫柔富貴中長大，也可以說是見多識廣了，但是，眼前的這一切還是叫他看呆了。

反彈琵琶的飛天女子在飛旋的時候，她修長的脖子會猛地扭過去，向席間的鳩摩炎驚鴻一瞥，鳩摩炎感覺到了這一點(diǎn)了，每當(dāng)那女子的眼風(fēng)飛過來時，他就趕緊別過臉去，不敢去承接那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