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多愛, 只是離不開
十年前大學(xué)畢業(yè)去上海,工作談好了,房子租了,坐火車回成都處理事情和結(jié)束一段感情,手捧一本王安憶的《長恨歌》,搖搖晃晃的硬臥車箱,面無表情的陌生人,上海在我身后,成都離我越來越近,看到恍惚唏噓處,抬起頭來,心想這茫茫而慘淡的人生哪兒還不是一樣,這就決定留在成都不走了。
現(xiàn)在想來,是矯情。我把生活想象成了小說的樣子,并為此給出一個小說式的發(fā)展方向,年輕就是這樣,混淆了文學(xué)與生活。
還好,成長中慢慢知道拉開這距離,這十年,對自己滿意的一個理由就是,習(xí)慣并享受世俗了,那些飄忽不定的思考啊理論啊人生啊糾結(jié)啊擰巴啊,通通見鬼去吧,與生活無關(guān)。
可以有兩個我,一個在文字里驚濤駭浪,另一個在世俗里自在歡喜。
我喜歡這城市里無所不在的家常。
有段時間在一家博物館工作,事業(yè)單位,我們辦公室里的Z小姐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泡杯茶,啜一口后,半躺在靠背椅上,一個哈欠快打完時跟大家聊昨晚的牌局:“昨天做了個大的,眼看要胡了,猶豫了下想自摸,哎哎,貪心哪,讓人搶先了……”換天又說:“那個女的太煩了,不想和她打的,賴著不走,打得老子打哈欠,慢得要死……”說完又是一個哈欠。哈欠和牌局在她的世界里竟變幻出那么多色彩,她說這些的時候,是享受且充滿了無所不在的滿足。
還有一位X小姐,日語專業(yè)畢業(yè),長得嬌小,剪著丸子頭,看不出年齡,不過特別在意變老,有人講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大家都咧開嘴笑,只她一個把嘴巴撮成個“O”型,發(fā)出奇怪的笑聲。說是這樣不長笑紋。
另一位L大姐,每天昂首闊步走進(jìn)辦公室,門背后拿出跳繩在院子里數(shù)著節(jié)拍跳啊跳,跳完又彎腰扭屁股,有時還踢腿,把自己弄得滿頭大汗,再進(jìn)屋就在鏡子前擺弄她那張看不出本來膚色的粉臉,有天聽她跟Z小姐說,老子現(xiàn)在就只想,看哪個活得長--原來最近老公出狀況。
這些可愛的成都女人,她們自有力量把慣性中的生活磨出想要的滋味,開心也是那樣,不開心也是那樣,生活在那些習(xí)以為常到視而不見的小細(xì)節(jié)里,日子一天天過,來去自由,站開了看,這或許才是世俗生活里的禪定。
生活是世俗的,生活本就是世俗的,也是細(xì)微的,家常的,散淡的。
我對這一切,“也不是有多愛,只是離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