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站就站了一個時辰,誰都不說一句話。夜越來越深,除了風(fēng)吹雪落的聲音,四周再聽不到任何聲響,靜得讓人害怕。
“你比我想象中要冷靜,很好?!钡D(zhuǎn)過身子,臉上帶著深深的疲倦,眸子深處有一抹難以察覺的沉痛。
養(yǎng)母死了那年的冬天,雖然沒有下雪,但也像今夜這般寒冷。她臨死的時候,用那長滿厚趼的手撫摩著我的額頭,對我說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因為我的爹娘一定會心急如焚地找我。
養(yǎng)母不停地重復(fù)這么一句話,直到她的手無力地垂下。那年,我只有五歲,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養(yǎng)母的樣子都有點模糊,但這句話,我一直沒忘記,也不愿意忘記。
我的養(yǎng)母是貧窮的寡婦,平日靠做點針線活維持生計,本來就已經(jīng)三餐不繼,自從將我抱回家中之后,更是經(jīng)常有上頓沒下頓。但縱是病得臥床不起,沒有錢抓藥請大夫,她也沒有動用我身上那一片金葉,她說那片金葉會帶我回家。
她寧愿命赴黃泉,也不愿意斷了我與親人相認的路。
養(yǎng)母死后,沒有人肯看她一眼,她們說娘得的是癆病,誰靠近誰就會染上,沒有人幫娘下葬,就連我也被視為不祥之物,不準靠近任何一家的門前。
那年的我,在屋子后挖了一個坑,將娘埋了下去,一邊挖一邊哭,挖得手上都是血。那天之后,五歲的我,經(jīng)常半夜從空蕩而破舊的屋子走出來,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如黑夜出來覓食的老鼠。
可是,幾個暴風(fēng)雨的夜晚過后,那年久失修的破舊木房子塌了,我哭著從廢墟里爬出來之后,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我白天去乞討,撿別人不要的包子,夜晚瑟縮在角落,穿著又臟又單薄的衣服,凍得全身僵硬,幻想著爹娘能來接我回家。
我沒有等到爹娘,卻等到了西凌尊貴的長公主西倩兒。她俯下身子看著我,用她那美麗的手牽起我,一點不嫌棄我臟。人人都說長公主是天下最壞的女人,但在我心中,她就是天上的仙子。
從那以后,我穿得好,吃得好,過上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漸漸地,我忘記曾經(jīng)的苦難,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跟著小姐到處作威作福,以致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
沒有哪個丫鬟像我這般,不會燒火,不會洗衣服,飯煮得比小姐更難吃,針黹刺繡比小姐的還難看。小姐還能給冷大少爺繡一只鴨子,雖然很丑,但還隱約能看得出是一只鴨子,但我卻連這個也不會。
楚府被焚毀之后,我跟著小姐顛沛流離,吃了很多苦,因為沒錢,一天沒吃上一個饅頭,甚至被人打得鼻青臉腫。那時,我們想銀兩想瘋了,最想的就是抱著一座金山睡覺。
入宮為妃,做皇帝的女人,錦衣玉食,尊貴奢華,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我如今并不稀罕。我和小姐被掃出西凌時兩手空空,一無所有,但我們有雙手,有腦子,一樣在涼州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