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渝》瘡疤(3)

不渝 作者:吳瑜


弟弟入殮那天,我一直站在玻璃冰棺旁。棺內(nèi)裝點著鮮花,燈光璀璨。

由于長時間脫水,弟弟的身體明顯縮小了一圈。干、瘦。按原尺寸定做的壽衣肩頭塌下來,袖管蓋住了大半只手。

他們不讓我看他的頭,用一塊白布蓋住。

“實在沒法弄。”我聽見化妝的人抱歉地對父親說。

沒法弄?好吧。我可以想象白布底下弟弟的臉。頭骨開裂,腦漿迸流,與鮮血一同凝固在面頰。眼睛呢?哦不,也許早已沒有眼睛了?,F(xiàn)在那里是兩個巨大的黑洞。還有鼻子、額頭,也許也已經(jīng)碎裂凹陷,與扁塌塌的后腦勺幾乎粘連成一塊。

此時的弟弟是平面化的,像抽象畫中的人物。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只有一種姿勢,只保留一種特質(zhì)。

弟弟,你在笑嗎?我聽到你的聲音了。

冰棺開啟,人群呼啦啦涌上去,將弟弟抬出。收殮的家伙飛快將被褥拉過他頭頂,好像弟弟的臉有多見不得人似的!我生平第一次想罵臟話。

我也往前擠去。我擠過人群,擠到弟弟身邊,把手伸向他的臉。太刺眼了!什么都是白。墻壁是白的,燈光是白的,布是白的,被褥也是白的。那么多的白,他們也不拍扎壞了眼睛!

有人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小妹妹,這個不好動手的呀!”

我不說話,只是掙扎。

“哎呀,這算怎么回事!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收殮的家伙急得叫起來。

我還在掙扎,我咬了那個人的手。他叫起來,剛一脫手,另一邊的人又立刻拽住了我的衣領(lǐng)。

我終于高聲尖叫起來。

父親沖上來兜頭給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齒指著我,面色鐵青,“你給我滾!”

靜,四周突然變得異常寂靜,鴉雀無聲。只有冬季的風撼動黑色窗門。嘭嘭,嘭嘭,聽起來像心跳。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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