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多次教育蘇揚,“愛情有什么用?我跟那個赤佬結(jié)婚的時候,不也是愛得要死要活的?后來呢,過到一起還不就是柴米油鹽。貧賤夫妻百事哀,天天吵。到最后婚離了,房子還不分我,為了房子還跟我打官司?!?/p>
母親口中的父親是個百無一用的赤佬。小學(xué)畢業(yè)的暑假,蘇揚曾見過父親一次。父親留給她的印象,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被生活的重?fù)?dān)壓彎了腰的中年男人。他對蘇揚過分地客氣,比蘇揚更拘謹(jǐn)?shù)仡I(lǐng)著她走進(jìn)他狹小的家。一間十來平方米的房間,床占了房間的一半。他把唯一一張沒有破洞的單人沙發(fā)讓給蘇揚坐,小心翼翼地問她要不要喝點什么。他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紙箱,從里面拿出一瓶紅紅的飲料放到蘇揚面前,是那種充滿色素和香精的甜味飲料。蘇揚留意到整個床底下都塞滿了東西。方形的餐桌下也被塞得滿滿的。窗臺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塑料瓶。電視機放在了冰箱上。這間昏暗的小房間兼做臥室、餐廳和客廳。就是這樣一個房間,讓一對曾經(jīng)相愛的男女上法庭打官司。
蘇揚的四下打量讓他不安起來,他問她飲料要不要放進(jìn)冰箱凍一凍再喝。蘇揚默不作聲,只是輕輕搖了搖頭。這時,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跑了進(jìn)來,穿著邋遢的開襠褲,拖著大鼻涕,手臉都是黑的。父親讓男孩叫蘇揚姐姐,男孩沖蘇揚齜牙咧嘴地笑,伸手來抓她面前的飲料。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人虎著臉走進(jìn)來,跟誰也不打招呼,抱起孩子無緣無故地開始罵。孩子哇的一聲哭起來。父親手足無措地站著。
很多年過去了,這個畫面始終在蘇揚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因此后來,盡管蘇揚不停地與母親抗?fàn)?,在金錢觀念上卻難以自圓其說。她未曾嘗過貧窮的滋味,卻也深深恐懼它的殺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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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后的暑假,同學(xué)聚會。祉明遲遲沒有出現(xiàn)??伤腥硕荚谡?wù)撍麆?chuàng)造的奇跡。有人半真半假地逗蘇揚,“你倆真是咱們學(xué)校的金童玉女啊,天賜良緣,到了京大可要好好譜一段羅曼史啊。”蘇揚只是淡然一笑。她什么都不流露。沒人知道高考前她和他已互表心跡,就連劉圓圓和肖峰也毫不知情。
人陸陸續(xù)續(xù)地來,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天色晚了,祉明才趕到。只有蘇揚、劉圓圓和肖峰還在等他。
祉明一來就說抱歉。自從他考了狀元,很多做學(xué)生生意的公司找他拍廣告、作演講。他這個暑假忙得不得了。這禮拜又去了一趟廣東,今天剛回來。他皮膚曬黑了,人顯得更健壯。襯衣的扣子有兩顆沒系,露出結(jié)實的古銅色胸膛。他身上有了某種變化,蘇揚能感受到,卻說不清這變化到底是什么,只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似乎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