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裝，插電，講解歷史，性能展示，清潔地毯，清潔床墊……我記不清楚，總之，一套完整的Kirby 的演示有十個步驟。老人從一開始就嚴正表示，他不會買任何產(chǎn)品?？墒荰om頗為有禮的態(tài)度讓他難以拒絕Tom繼續(xù)這么演示下去。我瞄了一眼手表，原本承諾的三十分鐘的演示，已經(jīng)進行了三個小時。Tom跪在地上講解，已經(jīng)是汗流浹背。當Tom向老人一步步展示Kirby的神奇效果時，老人開始忍不住心動，問價格，討價還價，他坦言自己今年已經(jīng)有很多大筆開銷，不想再買一個這么貴的吸塵器了。我坐在那里，也在猶豫該怎么辦。一方面Tom干得那么辛苦，很想幫他做成這筆生意；另一方面，我也不想這位老人吃虧上鉤。雖然產(chǎn)品不錯，可是對這個獨居的老人而言，這臺吸塵器有多大用處呢，何況價格還這么坑人。

Tom離開了一會兒，老人問我：“你以后就是跟他們干這個的？”我坦言自己剛畢業(yè)想環(huán)游美國，只是為了賺些旅費而來，如果能多賣出去一臺，他們就能多給我點錢。老人聽說我喜歡旅行，就興奮了，愉快地回憶起他妻子還在世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在美國各地旅行的事情，還鼓勵我多出去走走?！叭绻业钠拮舆€在的話，她肯定會想要買Kirby吸塵器的，她非常愿意整理家務(wù)打掃衛(wèi)生?！崩先税腴_玩笑說道，眼里閃爍著光?？吹嚼先思依锔魈庯@眼的位置都擺放著他和妻子的照片，感覺又溫馨又遺憾。那一瞬間，如果我有決定權(quán)的話，我真不想再給他推銷下去。經(jīng)過Tom這三個小時熱情的“免費服務(wù)”，老人還是招架不住了，他最終決定通過分期付款的方式買下一臺。

揮別老人，已經(jīng)是8點左右，天快黑下來。這是Tom今天做成的唯一一筆單子，Tom收拾好工具，花公雞的破車已經(jīng)在門外守候，我們倆都饑腸轆轆。我則是一分錢未掙到。其他兩支隊伍，David一人就搞定了兩臺，另外兩個敲門的小妞也都分別成功了四五回。大家都上了車，花公雞開始清點今天的戰(zhàn)績，鼓勵車上所有立了功的人，唯獨沒有我?；üu自己掏錢給所有人買了些便宜的漢堡和水，說是慰勞勝利者的，Tom遞給我，我碰也不想碰。我有點沮喪，原來花錢辦事和求人辦事還真是有落差?；ㄥX消費的時候享受當大爺?shù)母杏X，現(xiàn)在就得把一個個都伺候得跟大爺似的。出發(fā)前，我還滿懷信心地向那幾個其貌不揚的小女生請教她們是怎么說服房東開門讓她們進屋去演示產(chǎn)品的。但是后來跟從一個菲律賓裔女生敲了幾戶人家的門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所謂秘訣概括起來就是編故事不說真話三步走。首先編造自己是哪個大學的學生正在打工籌集學費以博得同情，然后又說這個機器是新產(chǎn)品廠家需要測試市場來降低消費者的心理防線，最后一再強調(diào)這是千載難得的免費試用機會，不看會很遺憾。我知道他們把許多白人中產(chǎn)階級的禮貌道德感看作是“傻”“好騙”，可是這種靠利用別人的善良的營銷手段實在讓我心里有點堵。一直就很討厭那種花言巧語強買強賣的推銷員，現(xiàn)在讓我做自己討厭的事情說違心的話，憋屈！

夜里10點，等所有人都完成了當天的任務(wù)，花公雞才載著我們回公司。好久沒有這么累過，很困，但是努力不閉眼，車子在高速上跑起來后開始有風了，慢慢吹散白天身體里積蓄的熱氣。第一天，就算是這么白干了。明天還要來嗎？累得要死還這么沒勁，跟一伙亂糟糟的人混成一團，竟然還比不過他們？！我有點為自己惱火。這種死皮賴臉的活本來就是我最不想碰，最不擅長的了，能不能不這么折磨自己呢？！可是冷靜下來，我又不甘心，我還是很害羞。推銷又不是干壞事，走入別人家的私人領(lǐng)域敲門，還要帶著滿面笑容去說些不真誠的話，這讓我很尷尬。我必須戰(zhàn)勝自己，即使將來我不靠這個營生，我也要逼自己走出我的安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