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拎著裝了僅有此三樣的皮包敲開張楚家門。張楚老婆陸姨見了邵定發(fā),喜歡得像見著最親近的人,連忙讓邵定發(fā)趕快進門。還沒有容邵定發(fā)換上拖鞋,就問邵定發(fā)是不是吃飯了,說要沒吃她讓保姆給做,一切都是現成的,想吃什么就做什么。邵定發(fā)沖著陸姨施放一個美好謙和的笑容說:“姨,您就別忙活了,下次一定留著肚子品嘗?!标懸桃簿褪俏迨畳炝愕娜?,到外面要不提年齡,沒有人不把她當成四十掛零的資深美女看待。可是,她卻不喜歡讓人稱呼她年輕化的稱呼“陸大姐”,說他們家老張那豈不成“張大哥”了?和副省長身份不符。這只是她們在太太們聚會時候一句隨意話,第二天,很多人改稱她為陸姨。邵定發(fā)現在將姓氏都省略了,只用一個“姨”。表情這回放下架子,極好地配合了這個稱呼,喜歡得陸姨眉眼柔和成彎月,嘴邊的笑紋里灑落一地珍珠,連說:“好好,改天我親自下廚,好好喂你的肚子,哈哈哈?!鄙鄱òl(fā)穿好拖鞋,陪著放出燦爛的笑容,問:“省長在家嗎?”
“在在,剛才還在念叨說定發(fā)該來了,他下午四點二十應該下飛機了?!鄙鄱òl(fā)聞聽心里猛然一驚,幸虧自己在機場航站樓否定了立即去省委組織部的決定而來了張楚家。陸姨提高聲音喊道:“老張,定發(fā)來了!”又悄聲說,“在書房看內參,沒事,你進去。”伸手接過邵定發(fā)一直拎著的皮包,欲隨便放到門口鞋柜上。邵定發(fā)忙小聲告訴陸姨,說里面有易碎的東西,給省長的。邵定發(fā)說完不好意思地一笑。陸姨正要開心地埋怨邵定發(fā),張楚的聲音出現在客廳里,“定發(fā)啊,來,坐!”隨著聲音,張楚出現在客廳用手指了指沙發(fā)。
邵定發(fā)應聲說:“您老一向可好?”這個稱呼是邵定發(fā)從陸姨的稱呼里琢磨出來的。他不稱呼張楚為張省長或省長而是用您老,也是得到他們認可的,其他的人可不行。張楚穿一件寬大的豎條紋睡衣,看樣子他是不準備外出了,也不準備在家里會見重要來客。那睡衣告訴邵定發(fā),張楚這樣來和自己見面,那是把自己當做最親近的人,親近得如同家人。邵定發(fā)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差點掉下眼淚。張楚周正的臉龐上慈愛的笑容叫邵定發(fā)感到溫暖,他順著張楚的手勢坐到張楚身側,微笑著等待張楚的問話。陸姨接過保姆手里的茶具給他們沏茶。沏好茶微笑著說,“你們聊?!闭泻舯D泛妥约喝ダ镂荨I鄱òl(fā)道謝后雙手將一杯茶遞到張楚面前的茶幾上。張楚也沒有道謝,端起茶杯吹了吹浮茶淺淺地喝了一口,放下問:“去組織部了?”
“沒有,直接上您這兒。”邵定發(fā)差點汗都下來了,急忙道。
張楚嘿嘿一笑說,你應該先去組織部。邵定發(fā)表情無限豐富地微笑,說:“我這不是太想念您了嘛,我在臨湖工作的時候,是您力排眾議地關照,要不我也沒有現在啊。我……”邵定發(fā)還想表白下去,張楚哈哈一笑說,“好了,我也就是那么一說,你不用這樣?!痹掍h一轉親切地問:“這次回來,有打算嗎?”邵定發(fā)的腦子猛然一嗡,這個話問得蹊蹺,什么叫我有什么打算?我就是有想法管用嗎?他敏感地發(fā)現,省委還沒有對自己的任職有個明確的決定,要不張楚不會這樣問自己。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張楚是在試探自己。他寧愿是后一種,于是他動員了熱情和笑容說,我聽從組織和領導的安排,做好所分配的工作!張楚呵呵一笑說,“有這個心理準備最好。你在臨湖那會兒就是那樣寵辱不驚,我沒有看錯人?!鄙鄱òl(fā)連忙微笑說自己不給組織和領導添麻煩,聽從安排。其實心里評估著“心理準備”和“寵辱不驚”的可能性,莫非……他不想向自己不愿意接受的壞結果的地方聯想,也許那是張楚故意玩的欲擒故縱。以邵定發(fā)對張楚為人的了解,張楚不是那樣的人,至少對自己不會玩手段??墒?,張楚的話太讓邵定發(fā)費解了。他想問問清楚,但是他知道現在不能這樣了。要是那樣,張楚將認為自己太缺乏理解力和政治智慧。這得自己揣度和觀察,就是想問也得把握時機。那句“心理準備”就是在告訴自己:多余的不要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