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厄爾是由單親媽媽克拉拉貝爾和兩個沒結婚的阿姨埃德娜和弗洛倫斯撫養(yǎng)長大的。她們沒開過車,都是走路去上班,她們在一家洗衣房工作,為南方酒店和得州女子大學洗衣服。她們居住的小房子里外都沒有粉刷。她們沒有電話,用有四個灶頭的煤氣灶取暖,我從未見這個煤氣灶熄滅過。至于空調,也只是做做白日夢,如同想擁有一套得州首富約翰·D.和露佩·莫奇森夫婦那樣的莊園一樣難以實現(xiàn)。
克拉拉媽媽、埃德娜阿姨和弗洛倫斯阿姨都吸蓋瑞牌鼻煙。三姐妹每天要抽整整一大罐。煙的味道令人作嘔,她們的口水沿著下巴往下流,然后在皺紋里干掉。我寧愿挨皮鞭抽,也不愿意讓她們親一下。但每月一次,我們要到登頓市貧民區(qū)的簡陋小屋去看望三姐妹,見面和分別的時候,爸爸總是讓我跟她們親一下嘴。我總是緊緊閉上眼睛,使勁抿著嘴唇,默默忍受著。也許埃德娜阿姨和弗洛倫斯阿姨知道這對我是一場受刑,所以她們常常給我一盒硬幣作為獎勵。
但是她們非常親切,因為她們的兒子,我的爸爸,是她們的一切。
我的祖母克拉拉貝爾覺得單親媽媽跟麻風病人一樣恥辱。除了自己的姐妹,她從不敢與其他人有眼神接觸。我最近讀了一本關于單親媽媽的書,是著名女演員簡寧·特納所著的《昂起你的頭》。我多么希望克拉拉媽媽能讀一下這本書,高昂起自己的頭。但我知道她不識字,而且由于感到羞愧,她經(jīng)常低著頭,下巴都貼到胸口上了。
我爸爸七歲的時候就要出去干活,幫家里維持生計。后來,他在七喜工廠找了一份洗瓶子的工作??死瓔寢尯桶⒁虃儾辉S他問有關他父親的任何事情。甚至在我出生之后,這個“不問不說”的規(guī)則依然存在。
記得我大概八歲的某一天,我與埃德娜和弗洛倫斯阿姨一起坐在門廊前。她們嘴上都叼著一小塊蓋瑞煙,下嘴唇凸出來,像是一直噘著嘴。得州的陽光照在門廊上,也照在我的粗布工裝褲上,暖暖的,讓我稍稍勇敢起來。
“跟我講講我爺爺?shù)墓适掳伞!蔽夜钠鹩職庹f。
兩姐妹異口同聲地喊道:“你沒有爺爺!”然后,埃德娜扭頭往院子里吐了口唾沫。
等我稍微大一點,我開始明白我爸爸不可能沒有爸爸,因為只有圣母馬利亞才會未婚先孕。我的哥哥約翰曾告訴我,他覺得埃德娜阿姨就是我們的祖父。
終其一生,無論我爸爸怎么詢問他爸爸是誰,三姐妹總是給他同樣的答案。1942年,他被遣往太平洋戰(zhàn)場的時候,他終于放棄,不再問了。祖母去世的時候,我爸爸已經(jīng)有七十五歲了。臨終時,年紀最大的阿姨弗洛倫斯也在場。祖母告訴爸爸,他的父親名叫萬達,來自得州的斯蒂芬維爾。但是到這個時候才告訴他已經(jīng)太遲,根本來不及去找尋了,盡管整個得州可能沒有第二個名叫萬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