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停頓,松了一口氣。總算把我對號入座了。“所以基本上,你是個南方人?!?
“沒錯。隨便你怎么認為都行?!?
當然,有些新語言還是熟悉的,比如“堵得水泄不通”、“提前”、“滾燙”,因為我父母經(jīng)常這么說。在美國時,我努力不去學這些說法,為的是不讓別人感到自己作為移民的孩子跟周圍的美國人不一樣?,F(xiàn)在回到印度,我卻要重新學習,為的是不要表現(xiàn)出自己不是印度人。
在艾哈邁達巴德的大部分日子里,我午飯吃一盤貝爾普里(bhel puri),一種擺著一圈羅望子的街頭小吃。有些特殊場合我們在美國比薩餐廳吃自助餐,它們就在附近的購物商場里,除了名字有點美國氣息,比薩里放的盡是印度配料和香料。漸漸地,我習慣了晚上吃薩莫薩餅(samosa),習慣了男性之間不斷的身體接觸和手拉手,習慣了在印度沒人會聽你說話直到你老到拄起拐杖。黃昏后,麥肯錫團隊回到旅舍休息。我大部分印度同事畢業(yè)于同一家工程學院,然后又從同一家商學院取得了工商管理碩士學位,他們共同擁有著錯綜復雜的、旁人無法穿越的文化和經(jīng)歷。比如幾個男人坐在一張床上,把鞋襪脫下來丟在地板上,邊摳腳邊喝酒。他們會說些自以為是黃段子的笑話,但實際上并不色情,因為他們對女人最深入的了解也就是和一幫男人在床上說黃段子。
在美國,按照一般人的標準衡量,印度人活得非常壓抑。我們是笨蛋,是在其他人揮霍享樂時受苦受累的模范移民?,F(xiàn)在到了印度,雖然我還是原來的我,但我周圍的人受到的壓抑卻比我大得多。有個同事跟我說他也想移民去美國,但又害怕妻子變得自由放縱。另一個快30 歲的同事告訴我,她父母給她的自由已經(jīng)很大了,但她絕不會在結(jié)婚前親吻自己的未婚夫。所以我有了一個新角色,成了搞笑大師,這個角色對我來說驚人的陌生。我會去古吉拉特邦釀私酒的人那里買酒。每到周一,同事們都圍在我周圍問我周末又惹出了什么丑聞,這樣一來我?guī)缀跞滩蛔∠牍室庵圃煲恍?。我成了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一個嚴肅團隊中的輕松搞笑人物,而我在美國時向來是很嚴肅的。由于周圍人的看法不同,在美國當印度裔美國人和在印度做印度裔美國人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孩提時代回印度探親時,我們總是會得到親人親切的接待,他們用各種好吃的食物招待我們、擁抱我們、花時間陪我們。我們被寵得感覺自己像英雄。也許我回印度的一個沒說出口的預期是這個國家會隨時迎候我,只要愿意,我隨時可以重新占有它,它會熱烈地歡迎我,會需要我并且為我騰出地方,但是我受到的接待卻比期望中冷淡很多。我的同事們感到要想達到和我同樣的水平,必須付出更多的努力,他們這種感覺是合情合理的。我以兩位數(shù)的高錄取率被一所美國大學錄取,而他們必須在大量申請者中遙遙領(lǐng)先,因為印度事業(yè)單位的錄取率只有1% 。我曾經(jīng)去國外旅游,在高級餐館就餐,學習人文科學來拓展自己的思維,并且有實習經(jīng)驗,所以對于工作中的某些方面駕輕就熟,而大部分印度人卻不具備這種能力,比如怎么在商業(yè)宴請中舉止得體,怎么與職位高于自己的合作伙伴交談,怎么將一個想法與世界其他地方最近發(fā)生的事情聯(lián)系起來。他們對我這些本事十分艷羨,但是他們似乎也有些怨恨,就好像我這些才能是家庭外逃帶來的不義之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