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爾將車開上M6號公路。他搖下車窗，將胳膊伸出窗外。風(fēng)聲幾乎蓋過了收音機的聲音，但他需要透透氣；然后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著一直向北行駛。他本不想來參加葬禮，可這個周末卻過得坐立不安，塞博和明妮交替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沒有一刻安寧。早晨六點他就醒了，頭有點疼。此時，他已經(jīng)開了四個小時的車，腦子有些木，腳卻一直踩著油門，眼睛向前看著，腦子里一直在回憶。

他想象著到布蘭普頓之后，會聞到空氣里彌漫著的肥料味兒，高低不平的綠地會讓他不得不放慢車速。他想象著到了明妮家之后，她新養(yǎng)的狗會汪汪地叫著向他跑來。那是條拳師狗，也可能是混種狗，或者是柯利牧羊狗。不管這條狗經(jīng)歷過什么創(chuàng)傷，聽到明妮的吆喝聲，它都會乖乖收聲。明妮會告訴它，丹尼爾是家里人，用不著大驚小怪。

家——廚房地板總是臟兮兮的，母雞們啄著窗玻璃四周的食物殘渣。明妮喝得半醉時會給他也倒上一杯。他接過酒，兩人就一起喝上一下午的杜松子酒。直到她一看見他就哭，為失去他而流淚。她會用帶著檸檬味兒的嘴唇親吻他，告訴他，她愛他。愛他——他又是什么感覺呢？兩人關(guān)系如此親密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她的味道還是那樣熟悉。他會偎依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他愿意有她陪伴，喜歡看她說話時面頰緋紅的樣子。待在她身邊，聽她輕快的愛爾蘭口音，他的心里就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就像是在經(jīng)受洗禮，一種解脫感沖刷著他的心靈。好像北方的細雨浸透了他，讓他干干凈凈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隨時準備接受他和她曾經(jīng)做過的所有事。他會原諒她，也會原諒自己。

車子進入了公路邊的服務(wù)區(qū)。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很久以前，他曾這樣對她大喊。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寶貝！我怎么會指望你能原諒我？”多年后，她在電話中這樣對他說，希望他能理解她。他搬到倫敦后，她會經(jīng)常給他打電話。后來漸漸少了，似乎她已經(jīng)不指望求得他的原諒。

“我只是想保護你”，她竭力向他解釋，可他從來聽不進去，從來不讓她解釋，無論她怎樣努力。有些事永遠都不可原諒。

丹尼爾買了杯咖啡，伸了伸腿。這里距離布蘭普頓只有二十英里遠。天氣微涼，他仿佛已經(jīng)聞到了農(nóng)場的氣味兒。

這二十英里的路走得很慢，丹尼爾一直在內(nèi)側(cè)車道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