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陽光無邊無際地噴薄而出,好似在綻放著對這個世界最后的熱情。
我在拉薩四處游蕩,去了布達(dá)拉宮、大昭寺和色拉寺。在色拉寺里我看到喇嘛辯經(jīng)的場景,他們席地而坐,紅衣似火,或攻或守,咄咄逼人。梵文一問一答,巴掌拍得山響。他們低眉沉思的樣子像神。這真是我從未見過的景象。我像個傻子似的呆站在一邊,心內(nèi)震動,卻又有無限歡喜。
拉薩的街頭是想象中的熙來攘往,只是一場非典使得這里少了很多旅游者的蹤跡。常聽過來人抱怨拉薩的現(xiàn)代化程度,哀嘆拉薩早已不是想象中的那個拉薩。我一向鄙視這樣自私的想法。如果當(dāng)?shù)厝嗣衲軌蛞虼擞懈哔|(zhì)素的生活,外來的獵奇者又哪里有資格去指手畫腳。
穿著鮮艷藏族服裝的婦人面容平靜地采買著日常用品。這些平常的小事由她們做來竟別有一種人生的莊嚴(yán)。遠(yuǎn)道而來的藏民在寺廟前長跪不起,他們風(fēng)餐露宿衣衫襤褸,縱橫溝壑的臉上卻寫滿虔誠。我在小飯館里點了血淋淋的生肉,擺出豪邁的架勢,努力地一口口咽下去,旁邊兩個腰配藏刀,頭盤長辮的門巴漢子對我咧嘴而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這笑容好看得不像真的。我出神地盯著他們看個不停,直到這兩條大漢都幾乎不好意思起來。晚上再次在八朗學(xué)的走廊上聚眾聊天,河南來的小魚姐連滾帶爬地奔上樓梯,口里還含糊不清地喊著:“八……八……八……”
大家都傻了。八?巴?爸?
小魚姐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
“八瓶!”
她嘿嘿地笑了。
八朗學(xué)有一種“見面即朋友,大口肉大碗酒“的豪爽做派,在這里不會喝酒的人最不招人待見。據(jù)說小魚姐其實不算醉得最厲害的。今天八朗學(xué)最大的新聞,就是那個名叫銘基的香港男生也被灌得一塌糊涂,但還是堅持不要人攙扶,自己手腳并用地爬上樓梯,一邊爬還一邊氣喘吁吁地大喊:
“香港人沒用??!香港人沒用——”
這天晚上,八朗學(xué)里的每一位住客都聽到了這位香港同胞的哀號。幕天席地縱意所如,兀然而醉豁然而醒。在這片藏人的土地上,我竟依稀看到了曾經(jīng)無限向往并以為已然失落的酒神精神。我曾以為在如今的商業(yè)社會中,酒所蘊含的自由和坦誠已然消失,沒想到卻在這里重新尋回了這古老的意象。我忍不住重新打量身邊的這些人,不知道每一張醉意朦朧的面孔背后,是否也都藏駐著一個至情至性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