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來,杰已經(jīng)差不多恢復(fù)了,他自稱是“底子好”,似已忘卻昨夜的病痛。只有我仍覺得后怕。
就要離開納木錯繼續(xù)趕路了。我心戀戀不舍。衣服穿得不夠,我便披著一床大毯子又走到湖邊。不遠(yuǎn)處,一個藏族老婦人正在用撿來的牦牛糞生火。我走到她跟前,她好奇地看著我手里的巧克力。我把巧克力給她,她嘗了嘗,小心地收起來,咧開沒牙的嘴沖我一笑。接著,她取下自己的項鏈要給我。我不想讓她覺得這是種交換,拼命搖頭擺手。她似也明白,把項鏈戴回。
我們一起烤了一陣子牛糞生的火,其間似乎能聽見時間流過的聲音。我看著她,覺得自己也很老了,兩個老人在一起烤火。地老天荒,歲月悠長。
生命如此靜寂,儼如警戒一般的靜寂。我們像是在尚未成型的世界里等待著,等待著那無法用言語來表述的什么。 回拉薩的途中,天竟然下起了小雪。傍晚回到拉薩,大家再次坐在八朗學(xué)的走廊曬太陽??匆娔菐讉€和銘基同車去納木錯的朋友,聽說他們?nèi)嚾嗽谀抢锒加惺謬?yán)重的高原反應(yīng)。
銘基拿著一大瓶水走出來。他看起來好像又瘦了一圈,臉色還是不大好,身穿一件白色T恤,上有“香港大學(xué),北京大學(xué)”之類字樣。后來才知道這沉默寡言的男生原來就畢業(yè)于傳說中的港大。
這群人中有個染著一頭黃發(fā)戴著無數(shù)耳釘?shù)哪猩?,大家都管他叫“黃毛”。黃毛外表是大大咧咧的新新人類,實(shí)際上心思細(xì)膩,十分感性,還很有創(chuàng)作熱情。此刻他正窩在走廊的長椅上,捧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大聲朗讀他的新作《在非典蔓延的日子》。
我靠著墻坐在地上,聽著黃毛充滿感情的聲音,看著身邊的這些新朋友。在非典蔓延的日子里,我們這些素昧平生的人竟都不約而同地來到西藏這個世外桃源。萍水相逢,盡是他鄉(xiāng)之客。我們對彼此的背景和過去幾乎一無所知。目光交會的時刻,笑容都是燦爛。沉默的時候卻心事蒼茫,像是隔著下雨的玻璃窗。會選擇在這種時候獨(dú)自來到西藏的人,心里一定收藏著只屬于自己的秘密。我們究竟是想找回什么,還是想忘記什么?我和幾個朋友商量第二天包車去珠峰的行程安排,車上還剩一個座位,本來有一個名叫張翼的廣州人要去,現(xiàn)在他高原反應(yīng)病得不輕,能不能去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