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源自身份認知的混亂
我是一個職場女性,有一個今年剛上初中的兒子。但穿上白大褂坐在診室的時候,我?guī)缀鯊奈聪脒^“孩子到家了嗎?寫作業(yè)了嗎”這樣的事情,因為穿上白大褂的那一瞬間,我就有了“我是醫(yī)生”的身份認知。但吳恩瑛并非只有精神科醫(yī)生、醫(yī)院院長或者電視人這些身
份,在我身上共存著多重身份:女兒、妻子、兒媳、媽媽等。我在審視自己各個身份的時候從未感到過別扭。在診室和電視上我會傾聽擁抱患者,為其排憂解難,一回家就會變成老公眼里不懂事的老婆。工作的時候以身作則努力勤奮,回到家放松身心充分休息。我從未有過違和感,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我把自己的所有感情統(tǒng)合為一個,使其感受起來更舒適順暢。完美的我和稍顯笨拙的我并不沖突,也不會引發(fā)內(nèi)心緊張,這就是身份的協(xié)調(diào)。然而現(xiàn)在很多母親在身份協(xié)調(diào)上似乎存在諸多困難。
那些無論所托何事都能得到別人信任的女人,在生下孩子成為母親的一瞬間,大部分都會經(jīng)受強烈的身份混亂,她們認為:我的自尊核心在于我是一個有能力的人,成為母親以后,就很難維護好這種自尊。一旦自己的期望和現(xiàn)實有悖,矛盾和不安就會接踵而至。
以前有這種身份混亂的媽媽們比較少,她們本就最為重視母親這個身份,所以過日子帶孩子就顯得很理所當然了,即便工作也是為了不餓著孩子,所以在擔當母親這個角色的時候她們沒有不安。然而現(xiàn)在的媽媽們呢?她們無法確認自己應(yīng)當身處的位置,不愿像自己的母親一樣為孩子犧牲一切,卻又想在培養(yǎng)孩子方面比她們做得成功。給孩子買本書,要參考這個書評那個書評,翻來覆去地琢磨這本書會給孩子帶來的影響。學起育兒方法比誰都積極努力,但即便這樣,還時不時地會想“我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做了母親就丟失了自我”。她們會下意識地抵觸“100%為孩子犧牲”這種想法。
這又和突然的門戶開放有了關(guān)聯(lián)。大量涌進的信息一方面盛贊工作的女人最美,提倡女人也要實現(xiàn)自我,融入社會生活。另一方面卻強調(diào)母親給孩子的影響是無可比擬的,孩子應(yīng)由母親撫養(yǎng),育兒時機最重要。這兩種觀念在20世紀90年代上半期同時出現(xiàn)在各種父母教育節(jié)目、子女教育書籍和育兒雜志上。當然,兩種觀念都無可非議。但在大量信息蜂擁而至的時候,人們很難做到統(tǒng)合信息、得出結(jié)論并為自己所用。這樣一來,年輕媽媽們在未能整理好自己的想法的時候就陷入了既想尋求自我又想帶好孩子的兩難境地。
事實上,一位媽媽幾乎不可能在一整天伺候孩子吃飯穿衣、輔導(dǎo)功課、充當玩伴的情況下實現(xiàn)所謂的自我。如此這般,矛盾和不安就相約而至了。當然,她們本人是意識不到這種矛盾和不安的,因為大部分都是無意識反應(yīng)。在育兒愈加辛苦的情況下,如果媽媽們產(chǎn)生“我現(xiàn)在到底在干什么啊”這樣的想法,看到孩子就會不由得氣由心生。生氣就想大吼,但書里寫著這樣不行,所以有火不能發(fā),這樣下去就會出現(xiàn)欲求不滿的心理。為了尋求自我價值,辛苦一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有時也會產(chǎn)生“媽媽為我犧牲了一輩子,我這樣對孩子能行嗎”這樣的懷疑,覺得自己是個壞媽媽,于是便下決心“下班后當個好媽媽”,卻又被聚餐絆住,接著又是無休止的開會。媽媽們并非有意識地苦惱“孩子和工作哪個更重要?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我不是一個為孩子犧牲的媽媽”,這只是在某個瞬間閃現(xiàn)的下意識反應(yīng)。這樣,媽媽們時常分辨不清自己在承擔母親這個角色的時候,是否已然丟失了自我,于是愈加焦慮。這時,孩子,連同她們自身都成了媽媽們不安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