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鄰,睡吧。我看你也累得夠戧了。”
“你先睡吧?!崩钭谌蕸]有困容倦態(tài),眉宇間布著一層淡淡的陰云。像是要解答一個十分費勁的難題,他失去了往日與妻子私處時的歡欣。這是他自上月下旬進入長沙以來,第一次在妻子面前表現(xiàn)出惆悵之情。
“德鄰,你今天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郭德潔雖然睡意甚濃,但從丈夫反常的神態(tài)里,已機敏地感覺到他遇到了棘手的事。她反彈似地坐了起來。
“蔣總司令要和我拜把結蘭?!崩钭谌蕦⒖恳我频酱策叄p聲地說:“本來,軍事會議下午開罷之后,我就打算馬上回來,不料他硬拉我到他的臨時行轅去吃飯,飯后,他拐彎抹角講了一大通什么革命啦、友誼啦,最后卻掏出張紅帖子,無論如何要和我換帖?!崩钭谌收f罷,起身從剛脫下的軍衣兜里,掏出張折著的紅帖子來。
像遇到什么意外,郭德潔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接過李宗仁手上那張紅帖子,湊在燈光下細讀起來。
那是一張兩個巴掌見方的大紅紙,上面寫著蔣介石的生辰八字和一般蘭譜上常見的“如兄如弟”之類的文字,還有四句醒目的誓詞:“誼屬同志,情切同胞,同心一德,生死系之。”誓詞之后,除“蔣中正”的簽名外,還有“妻陳潔如”四字。
不知怎的,郭德潔剛才見李宗仁的惆悵神情,不免伴隨著有了幾分郁郁之感??戳T這紅帖兒,她像是被什么振奮劑刺激一般,睡意頓消,興致突來。她扶著李宗仁的肩頭,親切地問道:“德鄰,這有什么難處?”
“德潔,你有所不知。”李宗仁捉過郭德潔的手,坐在床沿上,慨嘆著說:“這換帖結蘭的事,如同三國里的劉、關、張?zhí)覉@結義,一經起誓,便終身不悔,說來是舊套的封建把戲。如今我們是在這北伐革命軍中,本就不該搞這一套,何況蔣先生年歲比我大,又是我的上級,怎敢冒昧地答應與他結蘭?再說,蔣先生這個人,我去年在廣州和他幾次接觸,總覺得他城府極深,勁氣內斂,眉宇間透射著一股陰氣。這樣的人,莫說共安樂,與他共患難都不易?。 ?/p>
郭德潔沒有作聲。見李宗仁這般感嘆,她無言以勸。這次隨軍到長沙來之前,雖也多次聽丈夫和別人講過蔣介石——蔣中正這個名字,知道他在南中國特別是兩廣領域中是如何一個顯赫的人物,但僅僅見過一面,毫無了解,她能說什么呢?她知道丈夫一貫穩(wěn)重的性子,以至心里有些自責起剛才激動的舉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