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另一種療法會對我更有幫助。要是我沒有念念不忘如何成為一個女人,要是我的精神醫(yī)師沒有對我生命中那些手術(shù)永遠改變不了的部分耿耿于懷,那么,我可能會對變性經(jīng)歷更加坦然。但結(jié)果是,最后媒體的曝光迫使我去談?wù)撟约鹤冃缘氖聦?,這種面對真相的方式痛苦至極。
——卡羅琳·科西,《我的故事》,1992年
另一個促使跨性別者保持沉默的原因則是跨性別亞文化本身的一種迷思。這個迷思認(rèn)為,兩三個變性人聚在一起,別人就更容易識破他們是變性人——這樣他們就無法蒙混過關(guān)了。我可不信這一套。
我認(rèn)為,變性人相互回避,因為我們都戳到了彼此的痛處。
我們每個人,不論是不是變性人,都從小形成了一種世界觀——以此讓我們的經(jīng)驗變得可信,使我們的存在變得合理,為我們每個人都可能具備的瘋狂辯護。不是變性人的大多數(shù)人可以把自己的世界觀泊靠在文化的規(guī)范之上,而所有的雜志、電視、電影、電子訊息公告欄以及與日俱增的無數(shù)傳媒手段都會宣揚這種世界觀。
而變性人在這個文化中既得不到媒體公正而準(zhǔn)確的呈現(xiàn),也得不到社會的尊重,所以我們的世界觀是在孤獨中形成的。孤獨之中,我們摸索得出自己遺世獨立的緣由。迄今為止的所有關(guān)于跨性別經(jīng)驗的文獻都無法幫助我們形成一種與其他跨性別者一致的跨性別世界觀,因為迄今為止的所有性別理論和變性理論都不是由變性人自己寫成的;不是變性人的作者們,無論多么出于善意,也不過是在努力讓我們嵌入他們的世界觀之中而已。而跨性別者早在幼年就已開始學(xué)習(xí)如何向自己解釋性別了。
十歲或十一歲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在地下室玩兒,藏身角落,無人打擾。那里有一把舊椅子,我在上面安上了各種電線、盒子以及儀表:它是我的性別轉(zhuǎn)換機。我會坐在椅子上,撥動表盤,只需輕輕一按,我就開始了一場想象中的冒險。我幻想自己是個小女生,而且通常是個豆蔻年華的女同性戀,就像南希·德魯或者長襪子皮皮那樣。
多數(shù)變性人選擇相信世界上只有男人和女人、沒有中間地帶的理論:他們贊成性別體制。曾幾何時,我亦如此——我只是知道我必須二選其一——因此,在我的世界觀里面,我覺得自己是個錯誤:一件需要被修理的東西,修好了才可以天衣無縫地放進其中的一個類別里。
變性人自己發(fā)展出來的世界觀有著非常微妙的差異。只需和幾位跨性別者交談一下,你就會發(fā)現(xiàn),從前看似寡淡無味的性別概念,其實是多么豐富而細膩。
在和其他變性人的接觸中,我們帶入了對自我存在的獨特解釋,而其他的變性人也畢生都在建構(gòu)他們自己存在的理由。相見之時,如果我們的世界觀迥然不同,那么我們就會威脅到彼此對這個世界的基本信念——我們會威脅到彼此。所以,與其不歡而散,不如老死不相往來。在我寫下這一切的時候,情況已經(jīng)開始改變了。變性人和其他的跨性別者終于坐在一起,彼此了解,彼此對照——而我們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主流文化出了問題。因為共聚一堂,我們當(dāng)中的許多人已經(jīng)開始接納自己、接納彼此。我們當(dāng)中的許多人已經(jīng)開始向這個要求我們緘口不言的文化發(fā)出抗議。
我們所處的這個文化傾向于犧牲掉經(jīng)驗的個性,以保障一種可被更多人接受的共性。結(jié)果,我們有了麥當(dāng)勞,卻吃不到真正可口的食物;我們到處修建度假旅館,卻找不到一個真正宜人的家;我們整天讀著《今日美國》這樣的無聊報紙,卻看不到針砭時弊的時評和社論。如此情形,俯拾皆是。
我們的靈魂充滿了各種可能性,但是,我們把自己拴死在既得的社會身份和歸類之上,以方便向更多人推銷自己。我們使用那些最不會發(fā)人深省的頭銜,也許,我們正是如此成為男人或者女人,并且對此身份甘之如飴。
要把我們從這種文化所強加的羔羊式的沉默中解放出來,首先就要讓跨性別者開始彼此交談,誠摯提問,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