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美拖延—像費邊社那樣

在一個專業(yè)化的社會中，干預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但是干預還有一些欺騙的成分在里面。聲稱“你看，我為你做了些什么？”遠比“你看，我?guī)椭惚苊饬耸裁矗俊备茏屓烁卸鞔鞯隆．斎?，與獎金掛鉤的績效制度進一步加劇了這一問題。我回顧了一下歷史，想尋找那些因為“無為”而成為英雄的人，但事實上，很難找到這樣的人。如果一名醫(yī)生克制了給病人背部開刀的沖動（這可是一臺價格不菲的手術），給病人自行痊愈的機會；而另一名醫(yī)生故意讓手術顯得不可缺少，讓病人感覺動手術會更放心，讓病人面臨手術風險，自己卻賺取巨大的經(jīng)濟回報。這兩者相比，后者將名利雙收，甚至開得起勞斯萊斯轎車。企業(yè)里也是一樣，企業(yè)經(jīng)理人努力避免公司發(fā)生損失，自己卻不會得到回報。事實上，在“黑天鵝”的世界中，真正的英雄是防止災難發(fā)生的人，但是，當然，因為災難沒有發(fā)生，他的義舉也無人認可，更別提拿到獎金了。我會在第四卷中深入探討這一問題，探討倫理道德、獎金制度的不公平，以及這種不公平如何被復雜性放大了。

但是，古人似乎總是比我們現(xiàn)代人有更多的智慧，而且是簡單得多的智慧：羅馬人尊敬懂得抵制和延遲干預的人。費邊·馬克西姆斯將軍有一個綽號，名為“拖延者”。雖然漢尼拔有明顯的軍事優(yōu)勢，但費邊通過避免和延緩交鋒幾乎快把漢尼拔逼瘋了。漢尼拔的軍國主義恰恰就像某種形式的干預（這點很像小布什，只有一點例外，漢尼拔實際上要親身作戰(zhàn)，而不是在舒適的辦公室里開會），與“拖延者”的智慧相對立。

英國有一個非常聰明的革命社團發(fā)起了一項政治運動，這個社團被稱為費邊社，就是根據(jù)“拖延者”命名的，其主旨就是抓住一切機會拖延革命。費邊社成員包括喬治·蕭伯納、威爾斯，倫納德和弗吉尼亞·伍爾夫夫婦，拉姆齊·麥克唐納，甚至有一段時間伯特蘭·羅素也加入了進來。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策略，不是實現(xiàn)自己的目標，而是接受一個事實，他們的目標就是轉移對方的目標。拖延可以讓事件自行發(fā)展，讓積極分子有機會在制定不可逆的政策之前改變想法。

拉丁語中有一個諺語：“欲速則不達”。羅馬人不是唯一尊重自愿放棄行動的古人。中國的思想家老子也創(chuàng)造了無為（即消極成就）的學說。

很少有人知道，拖延是我們的自然防御本能，是讓事情順其自然地發(fā)展、行使其反脆弱性的本能；它源于某些生態(tài)或自然的智慧，結果也并不總是壞的。在生存層面上，這是我們的身體自然地反抗任何強加的桎梏和束縛的方式，這是我們的靈魂在與現(xiàn)代化中的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作斗爭。當然，在現(xiàn)代世界中，我的納稅申報不會，但是，我可以推遲一個小病的就醫(yī)時間，或者推遲一篇文章的寫作時間，直到我的身體告訴我，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通過這種方式，我可能在使用一個非常強大的自然過濾器。我只在自己有寫作欲望的時候寫作，而且只寫我喜歡討論的主題，要知道，讀者可不是傻瓜。所以，我往往用拖延的方式等待內心的自我呼喚，用這種慢慢進化而來的本能來抵抗對我寫作的任何干預。然而，一些心理學家和行為經(jīng)濟學家卻似乎認為，拖延是一種疾病，是需要糾正和治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