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公寓的門框上，抽起一根煙。在這瘋狂的夜晚，你根本認(rèn)不出誰是誰——每個人都敞開胸懷，傾情投入，男人們、女人們，滑步而舞，轉(zhuǎn)著圈昂首闊步。他的手指在期盼似的跟著抽動，正如他在演奏第一首曲子之前。主持人宣布他登場后，他會走上舞臺，然后等待；他讓觀眾們坐立不安，然后飲起酒來，交頭接耳，直到他們的期盼愈來愈強(qiáng)烈，直至渴望。只有到這時候，他才把號角揚(yáng)到嘴邊。他總是知道觀眾們什么時候已準(zhǔn)備成熟。

兩個穿著藍(lán)裙子、戴著藍(lán)羽毛帽子的女孩從人行道上向他走來。那個臉上帶酒窩的朝他一笑。她長得不錯，皮膚如花生糖一般，于是他任由她拉他走進(jìn)人群里。“這些是在干什么？”他問。她沒有回答。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人們都打扮成大自然里的事物，要么是白云，要么是花朵，要么是動物；他的這兩位同伴是兩只小小的藍(lán)色知更鳥。女孩從一個石罐子里呷了一口，然后遞給他——是種米糧釀制的烈酒，強(qiáng)烈得都能把他的小號給拋光了，里邊還摻著什么甜的東西，佛洛依德嘗不出來。她示意他要緩緩地喝，但他沒理會，徑直喝了三大口。這酒令他興奮起來，或許這個藍(lán)知更鳥女孩能在某個小巷里給他提供點(diǎn)放松服務(wù)。佛洛依德把手滑到她背部下方，然后停在那兒。

這條主干道蜿蜒曲折，盡頭是一個公園。佛洛依德在烏央的人群當(dāng)中，人們的身體從各個方向朝他壓來。他踮起腳尖，看看是否有什么地方他能帶他的藍(lán)鳥女孩過去，但是汗水漉漉的肩膀與后背把他圍得水泄不通。“我們得從人群里出去，”他對著她耳邊低聲說，“而且這里熱死了，我們肯定能找到個地方，從那兒什么也看得見，還不至于被擠成這樣?！彼龥_他笑笑，然后把頭扭向一邊。哇，她的酒窩真是迷人。他的手摟著她的腰，把她拉到他認(rèn)為是個角落的地方，但藍(lán)知更鳥女孩對他搖搖食指，從他的懷抱里掙脫了。

人群將他緊緊包圍，脂粉、頭油和香煙的味道充斥在空氣里。佛洛依德解開襯衫上頭的幾粒扣子，他無法呼吸。他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個游行隊(duì)伍，忽然一股恐慌直沖向胸口——不過是一群喝醉的鄉(xiāng)村村民?？墒沁@么多人！剛才的烈酒讓佛洛依德舌尖上留有一股令人眩暈的甜味。他胡亂地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亂撞，最后，終于沖出最外圍的一群人，走到一個清凈的地方，在一棵樹下狂吐起來。

當(dāng)佛洛依德重新站起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座教堂旁邊，教堂在一個樹林中的死胡同里，跟剛才狂歡的人們有段距離。一根細(xì)枝突然被折斷了，在他前方的樹林里有什么東西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聲響。聽著像是鐵鏈子，佛洛依德心想。雖然也不是特別大聲，但是在這瘋狂的夜晚，什么事不可以發(fā)生呢——從這樹林里走出來的可能是個腳戴鐵鏈的男人。在佐治亞就有鐵鏈幫，不是嗎？也可能是這里的某個冤魂回來了。佛洛依德?lián)炱鹨桓鶚渲?，如同持劍一樣握在手里。鐵鏈聲近了，佛洛依德兩腳分開，揮舞著他的樹枝。

一個年輕人從樹林里走出來，他紅色的圍巾在月光下閃著亮光，宛如珠寶。他一只手里晃著幾枚硬幣，另一只手摘下帽子，向佛洛依德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