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五爺?shù)浇衲?0月都死八年了,60歲死的。喝酒胃喝壞了,做胃鏡,胃都爛了。再說都不行,非喝。那時候,開菜園,去賣菜時喝,賣完了也喝,菜一下子開給人家也喝。為啥恁快死了?菜賣完了,不晌午,到茶館喝茶,泡多濃的茶,茶葉都有半碗。出那個茶館,走一路喝一路酒,在沿路代銷點喝。那鱉娃兒散酒,都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硬是給胃喝壞了。不是咋死恁快?發(fā)現(xiàn)兩三個月,就不行了。
就是在那個時間,你光亮叔們那個娃兒死了。死的時候,11歲,要是活著,現(xiàn)在20歲了。哎呀,那真算費手哩,猴頭子日腦 ,管不住。娃兒死之后你麗嬸兒回來也沒找事,在外面人們也說過她。她知道她那娃兒費手,在家氣得用三角帶打,打的時候哭兩腔,不打了又笑了。那天放學了,人家都回來了,他沒回來。在哪兒呢?在張家順著坑邊走過來,找泥鰍、青蛙,就在坑邊玩。
晚飯前,他跟清立的娃兒一塊下河,我在屋里做飯。不一會兒,前面寶寶來說:“我哥掉河里不見了?!蹦愣饍夯爬锘艔埮苓^來說:“離娃兒不遠處還有人在挖沙,人家看見了。你二叔、梁家人都已經(jīng)去了?!蔽翼樦u瓦廠走下去,邊走邊哭。這咋給你麗嬸兒交代呀?走的近路,全是斜坡、土坑,腿在野草稞里蹚過去,刺扎在身上一點兒都不知道疼,感覺渾身一點兒勁沒有,發(fā)軟,摔了不知道幾個跟頭。跑到河邊,看見一群人在水里摸。后來,光秀用腳探住了,用勁挑起來。娃兒肚子里沒一點兒水,臉上就沾一點兒黃泥,是在旋渦里激死了。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剛從河里撈出來的臉,煞白煞白,發(fā)青。眼閉著,可安靜,好像在水里也沒有掙過,肯定是一下子就死了。我一屁股坐在沙里,咋著也起不來。小鱉娃兒,說沒就沒了。抱著娃的身子,我哭啊,你說可咋辦?老天爺,把我的命給孩子吧,我這老不死的活著干啥?
從那以后,我就住到河里那個茅草庵里去了,累得很,心里難受,像空了一塊,上不來氣兒。我一天到晚地想,要是我早點兒做飯,他放學回來就能吃上,他就不會去河里了。怨我,非要在地里多干會兒活,結(jié)果耽誤娃兒吃飯了。他是有些氣我呢。小鱉娃兒,活著的時候費手,一天到晚不知道得打他幾回,說他幾回,不聽話得很;真沒了,又想得不行。那時候還不是怕你麗嬸兒回來吵我,主要是沒法給人家交代。孫兒給你了,你養(yǎng)的啥?人養(yǎng)沒了。別看你光亮叔平時打他那娃兒舍得下狠手,可稀罕得很。
說是挖沙引起的。也是,人們都挖細沙,沙底挖得很深,到處都是旋渦。這幾年死了好多人。說是這樣說,你找誰說理去?說了也沒人管,誰能證明是人家挖出來的旋渦淹死你的娃兒?
你光亮叔還想著把小閨女抱回來讓我養(yǎng),我是不行,管不了了。才兩周歲。光管這個大女子,我都累得渾身疼。根本不行。
家里一個個都是不省事。前幾天黑娃突然回來了,說是看病。在外面打工,有病了都回來看,在北京,誰能看得起?就是晚上老出汗,小便勤,縣里中醫(yī)院說厲害得很,是淋病,還得手術(shù)。他一聽,怕了。我也不知道他在那兒干啥了。后來,到你哥診所,一看沒事,輸幾瓶水好了。還是找自己人不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