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多出了電影院的大門，外面明晃晃的太陽，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他感覺就像剛剛看完一場電影。他取出鑰匙，正要開自行車鎖，忽然感覺有人在拍他的肩膀，抬起頭，是攝影師，他已經脫了紅馬甲?！叭颊胀炅?？”馬爾多問。“你要去哪里？”攝影師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反問他?！拔业没貑挝灰惶耍疫€沒和領導匯報呢?！瘪R爾多解釋?！澳悴挥萌チ耍睌z影師說，“我們已經通知了你的領導，他知道你現(xiàn)在是普查員了，他要你安心工作，不要想著廠里。”“是嗎？”馬爾多說，“你的意思是我現(xiàn)在就可以直接去工作了？”“對。”攝影師說，“不過你不能騎自行車去，只能走著去?！薄盀槭裁?？”“這是對你今天表現(xiàn)的懲罰，你對城里的情況太不熟悉了，你必須盡快熟悉起來?！薄昂冒?，”馬爾多覺著他說得很有道理，反正電影院就坐落在老城區(qū)的邊緣，離家和地圖上標注的虛址村都很近，走著去完全可以?！拔沂裁磿r候能騎走我的自行車呢？”他問。“等你圓滿完成普查任務的時候，自然會還你。”攝影師擺出一副很認真、很負責的樣子。更關鍵的是，他的胸前別著一個小牌，上面寫著他的職務：人口普查委員會安全局主任兼攝影科科長。馬爾多很崇拜地看了看他，把鑰匙揣進口袋里，向老街區(qū)走去。

沿著電影院前面的這條路往前走不遠就是一座鐵橋，這座橋是老城和新城的分界線，由于年久失修，已經銹蝕成了一堆爛鐵，仿佛所有的骨骼、關節(jié)都在奮力掙脫出橋的形態(tài)。橋的西側是新城，東側是老城。鐵橋橫跨在一條臭水河上，河里流淌著從上游漂來的五顏六色的泡沫，大的像鼓鼓囊囊的豬尿脬。這些豬尿脬一半以上來自L工廠，它是××縣的第一財政大戶，也是第一排污大戶。人民路往南二百米，有一條與它平行的馬路，就是泰山街。馬爾多的家就位于泰山街221號，一座二層的舊式小樓。一樓出租給了一家餐館，樓上留給馬爾多和他的母親住。馬爾多的母親沒有工作，房租是她唯一的收入。

馬爾多來到樓梯口時，就聽見樓上傳來呂劇的唱腔。母親是個呂劇迷，她有一盤呂劇磁帶，整天放過來放過去。進屋之前，馬爾多就把地圖展開了，他想和母親一起研究研究，征求她的意見?？墒牵斔哌M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母親沒在家，只有錄音機在咿咿呀呀地唱著，唱的是《王漢喜借年》——“大雪飄飄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沒過門的親戚難開口，為母親哪顧得怕羞恥……”母親大概上廁所了，她肯定沒走遠。馬爾多一邊想，一邊看著手上的地圖。從地圖上看，虛址村的位置在人民路上的博愛醫(yī)院和泰山街上的中心幼兒園之間。馬爾多等了十分鐘，母親仍沒有回來，馬爾多就把錄音機關了，掩上房門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