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犁夫跟這位煙爺很熟悉,因為他在少年時代曾是她母親的學(xué)生。那時,母親經(jīng)常把劣等生帶回家補課,其中就包括他,他經(jīng)常在他家里吃飯。后來在做伐木工期間,遇犁夫得到過這位煙爺?shù)年P(guān)照。他還建議遇犁夫跟著他干,做一個卡車司機。但遇犁夫不喜歡這份工作,也不想跟著一群亡命徒混,他以要在家照顧弟弟為由拒絕了。這種拒絕讓遇犁夫失去了做煙爺朋友的機會,也讓他在遭到這場毆打后沒什么怨言。
他在家養(yǎng)了兩天。住在學(xué)校宿舍的遇冶夫回家照料他。遇冶夫聽說了一些情況,他又傷心又氣憤,咒罵煙爺是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他問遇犁夫想怎樣報仇,還吹噓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卡車著火。遇犁夫警告遇冶夫不要為這種小事浪費他的腦筋和時間,然后親自把他送回了學(xué)校。
在傷口愈合那天,遇犁夫去了烏鴉窩,他來到白鷺家所在的那排低矮的平房前,剛點上一根煙,兩個獵戶的后代就從白鷺家對面的一幢房子里走出來,正是那天對他動手的其中兩個人——他們走到遇犁夫跟前,問他來干什么。他們的口吻很客氣,但是遇犁夫知道,要是他回答錯誤,他們還會跟他動手。遇犁夫說他來找煙爺。那兩個人就帶著他穿過烏鴉窩,去了煙爺?shù)募摇?/p>
這些獵戶人家住在烏鴉窩的最南邊,因為他們喜歡挨著河邊住,往后搬來的居民在蓋房子時都自動和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否則就會被視為不友好。就烏鴉窩的標(biāo)準來說,煙爺?shù)募曳Q得上是豪宅了,有半截是磚房,院子也挺大,里面能停放兩輛大卡車,有許多輪胎堆在一個角落里,房頂上還有一片鴿子籠,養(yǎng)了幾十只鴿子。據(jù)說,煙爺生平有兩個心愿,一個是回到虎走廊蓋自己的房子,另一個是在回到虎走廊之前把烏鴉窩改名叫“鴿子窩”。他動員鄰居們養(yǎng)鴿子,指望用鴿子趕走這兒的烏鴉,結(jié)果不太理想,因為烏鴉和鴿子看起來總能和平相處。
煙爺那天正在家里跟另外幾個人打牌,屋里很熱,他們坐在火炕上,煙爺只穿著一件白背心,胸口和兩臂刺滿了紋身。另外三個人也一樣,有個人還光著膀子,他們身上的刺青五花八門,但是有一處是相同的:在他們的右臂上頭都有一只叼著子彈的鴿子,粗看還以為是烏鴉。這是遇犁夫第一次見到他們的紋身,他想起了街面上傳說的那個由煙爺組建的幫派的名字——“死神之鴿”。據(jù)說刺上這個紋身就是幫派的骨干分子了,連警察都會退讓三分。遇犁夫進去的時候煙爺抬了一下眼睛,示意他坐下,然后對送他進來的那兩個人說:“干活兒去?!蹦莾蓚€人就出去了。遇犁夫知道,那兩個家伙是專門監(jiān)視白鷺的。
遇犁夫脫下外衣坐在椅子上等了半個鐘頭,這期間火炕上的四個人就像沒有他這個人一樣。事實上這四個人都是他家過去的鄰居,但后來他們就不怎么來往了,他們顯然對上一代人遭遇的搬遷事件耿耿于懷,因此把遇犁夫視為外人,甚至是獵戶村的“背叛者”,盡管他從未招惹過他們。
后來煙爺把錢輸光了,他撇著嘴罵自己昨晚玩了女人,弄得手氣很壞,然后他讓那三個人立即滾出去。那三個人嘻嘻哈哈地穿上衣裳告辭了。煙爺在炕上沒下來,他從炕頭的柜子里拿出一瓶燒酒和兩個茶缸,又讓遇犁夫去廚房找下酒菜。遇犁夫帶著花生米上了炕。煙爺拿出一個裝著煙草和草藥的木盒,卷了一根煙遞給遇犁夫。遇犁夫抽了一口,覺得勁兒很沖,還有一種苦味兒。煙爺說它能提神和陣痛。遇犁夫說他已經(jīng)好利索了。煙爺說他離不開這玩意兒,因為他經(jīng)常牙疼,“有時候疼得想把屋子燒了?!彼f。遇犁夫說那可能是他操心的事太多,肝火太大。煙爺想了想,說遇犁夫說得有道理。兩個人開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