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問她為什么不去商店上班。她說她已經(jīng)不干了。他問她是不是有什么新打算。她有點(diǎn)興奮地點(diǎn)頭，說她要去歸都一所民辦的禮儀學(xué)校學(xué)習(xí)，已經(jīng)托人報了名。遇犁夫問她能學(xué)到什么。她說那所學(xué)校是唯一不用考試她就能上的學(xué)校，“他們教什么我就學(xué)什么唄，要不我什么也不會?！庇隼绶蛴謫査厴I(yè)后想干什么。她說她想自己開一個禮品店或服裝店什么的，因為她手還算挺巧的，會做衣服。遇犁夫問她是否需要他做點(diǎn)什么。她搖頭說她什么也不缺，羅連山死了她就不用還錢了，她在歸都還有親戚。

“我和爸媽都會搬到歸都去，”她說，“我在這兒呆夠啦?！?/p>

“這就對了，”遇犁夫說，“好姑娘別呆在這兒。”

他還想說他有一天也會離開絕倫諦，但他又覺得說出來很蠢，也沒什么意思，因為他還不確定未來會怎樣。白鷺說：“我得謝謝你?！庇隼绶騿査秊槭裁催@么說。她說：“你是我遇見的最好的人?！庇隼绶蛐χf：“這跟罵人差不多?！彼f那是真心話。遇犁夫沒回應(yīng)。他后來沒話找話地指著她的外衣袖子問：“你不用戴那個了？”她說是的，到日子了，她不用再戴著了。她扭頭望向窗外，天上正下著一場輕雪。

他們在那兒一直呆到天黑。走出餐館時，地上一片雪白，路很滑。他們歪歪扭扭地走著，這姑娘滑了一跤，摔得咯咯直笑。遇犁夫把胳臂伸給她，她爬起來就挽著他走，嘴里念叨著她小時候個子就高，但很笨，走平路也會摔跟頭，后來她開始鍛煉身體，在學(xué)校跑步還拿過第一名。她的話顯得比以前多了，不過都很瑣碎，說的時候還有點(diǎn)氣喘吁吁。遇犁夫只是聽著。后來她說她會在三月初離開絕倫諦。遇犁夫一算日子沒有幾天了，就說他會爭取送她。她說他要是忙就不用麻煩了。此后他們都沒再說什么，一直走到烏鴉窩的那條小巷前，這姑娘站住了，從兜里掏出一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讓遇犁夫看，里面是那個已經(jīng)被火燒得變形了的銀手鐲，上頭的花紋也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但被擦拭得很亮。她說她在得知羅連山死訊那天特意去飯館找回了它。遇犁夫苦笑著說沒人會要這東西了。姑娘說：“我現(xiàn)在想收下這個?！庇隼绶蛘f了聲好。

他們告別后，他有點(diǎn)心神不寧。后來，黑暗中鉆出來一輛面包車停在他面前，煙爺在里面招乎他上車。他上車后煙爺問他去哪兒，他說回家。煙爺就指示司機(jī)進(jìn)城。路上他們說了一些閑話。車開到距離遇犁夫家兩條街之外，煙爺讓司機(jī)下車，然后他對遇犁夫說，警察已經(jīng)開始過問白鷺的事情，他為了擺平警察和安撫羅連山的家屬已經(jīng)花了很多錢，如果遇犁夫出了問題，那他們兩個至少要死一個。遇犁夫說他明白。煙爺說：“那你他媽就離她遠(yuǎn)點(diǎn)！”他連續(xù)說了三次。遇犁夫也沒好氣地對他說：“那你他媽最好也離我遠(yuǎn)點(diǎn)。”然后他就下車回了家。

這年三月，白鷺離開了絕倫諦。那天她沒看見遇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