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勝只好用手護住頭。一頓劈砍過后，于永勝手上、頭上、臉上全是血。與此同時，全團十個連都分別發(fā)生了同樣的事。政委在“兩個運動”開始之后，分別到各個連做動員報告。報告說：“這次運動不僅要觸及靈魂，而且要觸及皮肉。”“打是疼，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薄昂弈闶呛掼F不成鋼的恨。打你是教育你，幫助你。”“‘兩個運動’是我們保持部隊旺盛戰(zhàn)斗力的法寶?！笨涤⑷A被打之后不久回天津探親，此一去就再也沒回來。她曾是我小學的同學，還坐過同桌，跟我家是鄰居。從家里人那里得知：她回津后得了精神病。半夜三更不穿衣服就跑到外邊，哭著，喊著：“媽媽，我沒偷懶，我沒偷懶呀媽媽 !她們打我呀!”后來，為了逃避再回到兵團，嫁給了郊區(qū)農(nóng)民。

不久，一排長入了黨，一班長、三班長和在這次運動中表現(xiàn)積極的戰(zhàn)士入了團。一年以后，一排長被選送上了南開大學。2002年，于永勝在青島醉死街頭，終年大約 52歲。劉勝利回城后經(jīng)常酗酒。曾經(jīng)因賭博被判刑。2005年，劉勝利病逝，終年52歲。我不知道他們酗酒、賭博、早逝跟當年挨打有沒有必然聯(lián)系。 幾十年了，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向劉勝利賠禮道歉。道歉的話也反反復復地編了多少個版本，陰差陽錯，每次回到我和劉勝利共同的故鄉(xiāng)天津，總是找不到他。有一次聽說他在家，我決定去找他，但一個戰(zhàn)友說：“你最好不要提那件事，從那次以后，只要一提那件事，他褲子就濕了?！?/p>

聽說他回天津后因賭錢被判刑入獄。再后來我就遠離了那個城市。現(xiàn)在，我只能在這篇文字的最后對他說：對不起，當年，我曾經(jīng)打過你。把你打得皮開肉綻，險些丟了性命。難以排除我是挾有私欲的。這些私欲是什么？當時自己說不清，但現(xiàn)在想，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就是要表現(xiàn)自己和壞人壞事劃清界限，為了“要求進步”，為了入團，總之是為了自己獲得利益，這些是難以逃脫掉的！但是這些私欲都被正義、崇高的理由包裝起來，成為了實現(xiàn)私欲的外在形式。

我不想請求你的原諒，因為那次對你造成的傷害是不可挽回的。也許對你后來的一生都造成了不良的影響。而我能說的只有輕飄飄的“對不起”三個字！甚至就連說“對不起”，也是出于自私：為了減輕一點兒負罪感。如果有能贖罪的辦法，我一定努力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