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五,黃貫中發(fā)長微博說:“爸請原諒我,酒色女人都不是大問題,我可忍受,但你打媽媽,拿起大菜刀一刀刀砍,那時我們?nèi)值懿?~10歲……我體內(nèi)有一半是你的基因,我叫它們?yōu)槔?。若你想再打我老母,我老婆,我怕自己會變自己的殺父仇人?!?/p>
這條寫給父親的、以第二人稱做主語的私人短信,卻在微博的公共平臺上發(fā)布出來,我第一感受是匪夷所思,不能理解一個40歲的男人至今無法用行動來解決這個問題——隔離傷害源、保護媽媽和妻子,反而以一種絕望無助的方式來表達憤怒,說給一個無可救藥的老頭子聽。
再轉(zhuǎn)念一想,又理解起來,他的描述,“你打媽媽,拿起菜刀一刀刀砍”,觸目驚心,仿佛能看到一個8歲的孩童在這暴力場景面前的震驚、恐懼、無助與撕裂,而這些強烈的負面情緒一直跟隨著這個孩子,沉淀在他的體內(nèi),即使30多年后,也會隨時顯現(xiàn)出來,把他變回一個歇斯底里又無能為力的幼童。
雖然他是一個40歲的男人,已娶妻生子,但是他的部分人格,仍然被囚禁在童年的弱小身體里,從來沒有長大過;雖然他是一個舞臺上的明星,但他同時也是這個蒼涼的世界上,無數(shù)不幸孩子中的一個。
關(guān)于世界上有許多不幸的孩子這件事,我也是在變成大人后,才深刻發(fā)現(xiàn)的。因為孩子缺乏客觀對比的能力,以為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就是整個世界。實際上也是這樣,對孩子來說,整個世界在他們心靈上的投影,就等同于在他們還沒有選擇能力時,養(yǎng)育他們的大人對他們的投影。
東野圭吾在他最暢銷的小說《白夜行》里,很生動也很悲切地刻畫了這種投影。他寫一個小女孩,被親生媽媽帶到有戀童癖的猥瑣大叔面前,一次次被迫進行性交易。你能指望這個女孩如何滿懷希望地看待這個世界呢?你能指望她沒心沒肺地對他人表達善意嗎?你能指望她輕易就會被一杯咖啡俘虜,然后大嘆“多美好的人生”?
這才是她的真實世界:“我的天空里沒有太陽,總是黑夜。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怕失去?!比绻銚u晃著她的肩膀,大喊:“醒醒!這個世界不是你認為的那樣,這里也有陽光,也有溫暖,也有色彩,你看那些幸福的人們,他們在親吻、在擁抱、在表達愛意,你不要被你的偏見所蒙蔽了!”她會抬起眼皮,看看四周:“So what ?”對,世界縱有萬丈光芒,對她而言,都猶如罩在玻璃罩里的陳列品。她眼睛看得到,但與她無關(guān)。只有穿透她生命的黑夜,是切膚之體驗,是實實在在的真切。
世界有這么多不同的面貌,沒有一種絕對的表達能窮盡。在相對正常的環(huán)境長大的孩子,他們會不斷發(fā)現(xiàn)它不同的樣子,并一次次地去更新認知——這才是理解這個世界的正常過程。而在畸形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孩子,因為注意力永遠被極度匱乏的事物(或者是物質(zhì)匱乏或者是精神匱乏)所占據(jù),他們騰不出時間和空間去看一眼別的東西、別的可能性,他們的一生,都在和匱乏作斗爭,都走不出童年時期對世界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