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媽咪就去買思諾思,跑了好幾家醫(yī)院,都不肯賣,說這藥能用來搞自殺或搞謀殺。溫柔如水的媽咪回到家也發(fā)了脾氣:“幾片藥都不肯賣,既然怕自殺謀殺,怎么賣農(nóng)藥,賣老鼠藥,不怕有人吃?。∵€拼命造高樓,造大橋,修高架路,不怕有人跳哪!說來說去,是這樣的藥太便宜!沒錢賺!黑心腸!”媽咪的話一針見血,字字真理,痛快過癮,我睡不好覺也想罵人,就和她一起罵,把造藥的、賣藥的一起罵個痛快。
媽咪一生氣,神經(jīng)一緊張,也睡不著了,十字繡都沒興趣繡了。其實我的毛病,根源就在媽咪身上。她的神經(jīng)和我的神經(jīng)是一根神經(jīng)。
老爸認為我們罵人罵得很偏題,很沒邏輯性,但見我們這樣子,他也睡不著覺了,親自出馬,跑到浙江醫(yī)院,點名要吃思諾思。醫(yī)生嚇了一跳,說:“你怎么要這種藥?”老爸理直氣壯地說:“睡不著了!”醫(yī)生都認識我爸,這老頭身體好,很少吃藥打針,現(xiàn)在要吃思諾思了,情況嚴重了,連忙給藥。媽咪買不到藥,為什么老爸能得到?因為老爸是革命老干部,覺悟比一般群眾高,拿了這種藥絕對不會出事。
于是全家吃思諾思,這服猛藥下去,本神仙總算拾回一條命,美美睡了一覺,兩覺,三覺,三覺后像個人樣了,不但能直立行走,還能使用工具,幫媽咪擇菜了。媽咪也高高興興地繡十字繡了,她繡的時候,我就坐在一邊看。媽咪的作品,讓我想到外公,外公是個很有天賦的畫家,可惜生不逢時,潦倒而去。媽咪的靈氣、聰明和悟性,正是外公的一脈相傳。
媽咪繡十字繡有六年了,她給每個人都繡,她要把對家人的愛,都繡到畫中去。她給老爸繡了松鶴圖,祝他萬壽無疆;給我哥為民繡了鄉(xiāng)村別墅,祝他早日賺足了錢買這樣一個大房子;給女兒秋繡了青青翠竹,因為她總是像翠竹一樣苗條秀麗;給女兒力繡了牡丹圖,因為她是我們女孩中最有富貴相的;媽咪當(dāng)然也給我繡,繡的是一幅美人魚母子。小美人魚偎在媽媽懷里,那眉目,那表情,就像我和媽咪。
媽咪每餐做一桌子菜,三葷三素一湯,最喜歡媽咪的包頭魚燉豆腐、烏骨雞燉山藥、姜蔥鹽水蝦、醋味蟹黃蛋、清燉大蹄髈。媽咪做的每一道菜,都是我在美國常常夢到的東西。媽咪的菜能傳遞媽咪身上的香氣,我們的童年、少年,就是伴著這樣的香氣度過的。
媽咪也做我不喜歡的東西,像木耳湯、紅棗湯、蓮子羹、黑米粥,我像小時候一樣不喜歡甜食,所以她一端出來,我就趁機撒嬌,叫:“媽咪,少一點啦,我吃不下啦!”
有了思諾思,睡覺是沒問題了,但爹娘認為,光吃藥沒用,應(yīng)該戶外活動。就分頭帶我出去,買菜、散步、看街景。
跑到外面才發(fā)現(xiàn),在美國才待了四個年頭,我已是十足鄉(xiāng)巴佬了??匆娙硕鄷^暈,過馬路有點怕,車子排山倒海地撲過來,嚇得原地不動,和媽咪一起相偎著在斑馬線上左等右等,稍有空隙了,老鼠似的拼命往對面竄。和老爸出去就痛快些,他牽上我慢慢走,嘴里說:“怕什么,斑馬線,他們敢撞!試試看!”奇怪,他們還真不敢撞,都停下來了。我爸今年84歲,屬龍的,龍統(tǒng)天下,誰想惹怒這老頭的龍顏,試試看,一定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