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昨天進小房間密商后決定反對起義的第五兵團司令李文與其他兩個嫡系軍長，他們雖然反對起義，但他們都已經(jīng)沒有了堅持效忠黨國立場的底氣，畢竟大勢已去。昨天下午會議結(jié)束后，他們就帶著自己的軍隊向西康方向開拔了。

既然他們反對起義，那么他們?yōu)槭裁礇]有對父親采取“殺一儆百”的行動？因為形勢比人強，大勢已變，他們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是，即使自己要為胡宗南打下去，也不要得罪太多的人，因為當時有像我父親這樣的想法的人，實在太多了。在他們看來，把這個三十軍參謀長拖出去殺掉，不但于事無補，而且還有了血債，也讓自己以后沒有了退路。而他們骨子里也并沒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思想準備。正因為如此，這也讓我父親有幸度過了因自己的魯莽而造成的危機時刻。他的幸運，與其說是出于偶然，不如說是時勢所賜。當然，也正是因為他的發(fā)言，后來卻意外地促成了第十八兵團司令李振找上門來，與三十軍聯(lián)合起義。在此前這兩支軍隊分屬不同派系，很少來往。

第五兵團主力開拔了以后，十八兵團李振司令真正松了口氣，他本來就想起義，就是擔心受到人多勢眾的第五兵團精銳部隊的夾擊，因而不敢有所動作，現(xiàn)在他就不再擔心了，他立即把軍隊向三十軍駐地靠攏。12 月25 日，隸屬于第七兵團的三十軍與李振的第十八兵團聯(lián)合起來，合計二萬四千多人，在成都東郊向全國發(fā)出起義通電，發(fā)動了成都起義，父親是通電的簽字人。

兩天后，李文帶著胡宗南精銳的嫡系殘余部隊，在新津邛崍與解放軍打了一仗。雖然武器精良，但毫無士氣，輸?shù)脦缀鹾翢o懸念，李文兵敗后走投無路，也只能在戰(zhàn)場上帶5 萬人掛起白旗向解放軍投誠。

李文與這些享盡胡宗南恩寵的嫡系將領的心里，說到底，并不是真的認為堅持為蔣介石打仗會取得勝利，只不過心里覺得，打了一仗，算對得起蔣介石與胡宗南了。如此而已。例如，幾天后，胡宗南的主力之一的18 軍的軍長李振西中將在茂縣兵敗投降時，對解放軍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打過了，也算對得起蔣介石了?！彼闹甭蔬B解放軍指揮員也不禁笑起來了。這句話最能代表此類鐵桿嫡系的看法。

胡宗南是12 月23 日從成都飛往海南島的，第二天，也就是24 日，就有胡宗南系統(tǒng)的15 兵團與20 兵團等合計4 萬人起義。25 日那一天，就在30 軍起義的同一天里，成都附近合計總共大約有七萬人在不同地點，與解放軍各部聯(lián)系后進行了起義。這一天也成為國軍起義人數(shù)最多的一天。26、27 日每天起義人數(shù)也各有數(shù)萬人。12 月的最后五天，是國軍起義的高潮期，起義者人數(shù)之多，足以稱得上是如過江之鯽了。

為了說明當時的各軍內(nèi)部的人心思變的氣氛，還可以舉一個例子，25 日胡宗南的20 兵團司令陳克非，在郫縣把全兵團所有的少校級以上軍官召集來開會，在會上他宣布要舉行起義了，這位陳中將當眾說，如果有人不同意我的起義主張，你們大都帶有手槍，請對準我的胸膛開槍打死我。聽了他的話，整個會場肅靜無聲，看看大家都沒有反應，陳克非接著就說，大家既然對起義沒有意見，那就是表示贊同了，于是宣布起義。

陳克非之所以敢于在人數(shù)眾多的會場上這樣說話，是因為他很清楚地感覺到，即使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起義也不再會有人反對。根據(jù)我所接觸到的文史資料與當事人回憶錄，讀下來后有一個很強烈的印象，那就是，當時國軍的大多數(shù)軍官，內(nèi)心最害怕的，是沒有或失去起義的機會。說到底，一場戰(zhàn)爭打到這個地步，也就沒有什么戲劇性可言了。

當然，也有極個別的相反的例子，例如，陳克非的老部下，15 軍軍長劉平中將，當眾軍官都爽快地在起義通電稿上簽上自己的名字，輪到要他簽名時，他卻躺在椅子上抱頭痛哭，激動得不能自制，于是只能由他的參謀長代簽，而他的參謀長由于激動與緊張，卻忘記把自己的名字一起簽了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