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哭得更厲害了。她猛地掀開被子,大聲哭喊,“為什么我就不能留下這個孩子?!為什么?!”
陳清如被嚇了一跳。老護士顯然對這種情況見怪不怪,“為什么?你問誰呢?國家政策就是這樣,又不是你一個人!流產也不是多大的事,你看你哭啊叫啊的,影響別人!”
女人不再作聲,在被子里低聲哭泣。
過了一段時間,有女人開始上廁所了。老護士大聲提醒,“有東西掉出來一定要接著!千萬別掉馬桶里了!”
陸陸續(xù)續(xù)有女人捧著血糊糊的東西拿給老護士看。老護士邊看邊教導陳清如,一定要細心觀察,看是不是排出了完整的胎囊,如果是不完整的,那就是不完全流產,還得通過做手術把胎囊完全取出。
那個哭泣的女人也從廁所回來了,眼睛紅腫、面無表情地把手心里一團血糊糊的東西遞到陳清如面前。這是個大約7周左右大的胚胎,已經可以清晰地看見胎兒的輪廓。兩只黑黑的眼睛比芝麻粒還要小,無辜地直視著陳清如。
作為剛從醫(yī)學院畢業(yè)的大學生,陳清如不是第一次面對胚胎。但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一種意外的震驚讓她的心發(fā)緊。然后,沒有任何征兆地,她哇的一聲捂著嘴,迅速沖進廁所。
這是陳清如生命中最嚴重的一次嘔吐。吐完之后,她靠在廁所的門板上無聲地哭了一場。頭一天夜里,她輾轉反側,幾乎沒能成眠。她預想到可能會面對這一切,但是當真正面對血淋淋的現(xiàn)實時,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難以承受。
她痛苦地想到了自己愛慕的林巧稚,想到她慈愛的眼睛,喜樂的笑容,想到她接生嬰兒時的興奮,想到她對母嬰付出的愛和得到的尊重。這一切,她曾經向往的一切,與眼前所見的一切,反差是如此之大,以至于這個剛畢業(yè)的醫(yī)學院女學生接受不了。
這個病房她一刻也不愿待了。臉色蒼白的陳清如向主任請病假。主任準了她的假,同時告誡她,“身體不好,可以休息。不過我告訴你,習慣了就好了。流產、刮宮,對女人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事。別說別人,咱自己的醫(yī)生護士也得經歷。那算什么?不算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