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令未能為父親送終，恰如父親當(dāng)年也沒能夠看著兒子陳文令出生。因?yàn)樾掼F路買炸藥，這個地主破落戶的后代被當(dāng)作反動分子關(guān)了四個多月，回來一看到陳文令就淚流滿面，覺得虧欠。他給兒子定下的人生道路是：靠技能吃飯?！拔野掷虾臀艺f，你要畫遺像，畫門神，畫佛像。家有良田萬頃又如何，我們家祖輩最有教訓(xùn)，一夜之間一貧如洗?！标愇牧罨貞浾f，“我到現(xiàn)在還能閉著眼睛，在冥床里面畫牡丹花?！?/p>

陳文令去中央美院的前夜，父親破天荒地去買了一個裹著圓筒的大煙花來放?！八形也灰獡?dān)心家里面的事?！?/p>

繪畫給了陳文令人生最初的尊嚴(yán)和榮譽(yù)感。至今在家鄉(xiāng)村莊的墻上，還能看到“令師傅”畫的長壽鹿鶴等民間吉祥圖案?！斑@種榮譽(yù)真的是一縷陽光，很多很多溫暖的陽光照耀到你的心底，就讓你能夠去面對所有的苦難，所有的歧視，讓你的心可以走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p>

在陳文令之后的人生漫途中，有過許多縷穿透陰霾的陽光：收他為徒的縣城老師，啟發(fā)他從木雕開始轉(zhuǎn)行雕塑的老鄉(xiāng)，1993年的上海羅丹雕塑展，鼓浪嶼大樹下給他的“紅色記憶”當(dāng)模特的活蹦亂跳的孩子們……

當(dāng)然，還有愛情。他 14歲的時候認(rèn)識的她，他們差四歲，一起讀美術(shù)班，大年夜他還在勤奮苦讀、練畫，她給他送加餐，用大杯子裝著面條。他先考上廈門工藝美院，她后考上，她父親便托他照顧她。后來陳文令常開玩笑說“黃珊麗是她父親送給我的”。

但因?yàn)殚T第，她的父母一直不同意他們在一起，直到談分手那天發(fā)生的血案。

被搶后，她每晚下班上下斜坡時都會害怕，總是抑制不住地回頭看，害怕有人背后突然襲擊，像以前那樣被卡住脖子。陳文令就每天在碼頭接她回家，直到他們結(jié)婚，有了共同的家。

也不是沒有吵過架。最厲害的一次，她誤解他外面有人，他辯駁無力氣極之下對著電視屏幕砸了一只煙灰缸，飛濺的玻璃傷了手。田田至今清晰地記得早上起來看到他鮮血淋漓的傷手時那種驚慌的感覺，但她記得更多的還是“媽媽告訴我，小時候爸爸老偷看她跳橡皮筋”。

“心中有愛，就還好辦。愛情是最實(shí)際的東西，生命也是。它們都是馬拉松，最難的是不斷有愛的心。 ”陳文令總是這樣說，“知道悲劇是什么的人，才懂得真正的樂觀。”

原文刊于 2011年《芭莎藝術(shù)》9月刊“獨(dú)家特稿”和 2013年《ElleMEN睿士》6月刊“大訪談”，本文有刪節(jié)改動

［陳文令的倔強(qiáng)語錄］

“我覺得‘勇氣’是作為一個藝術(shù)家最基本的素質(zhì)和條件。 ”

“藝術(shù)不是玩物，而是人尋求解放的出口?！?/p>

“心中有愛，就還好辦。愛情是最實(shí)際的東西，生命也是。它們都是馬拉松，最難的是不斷有愛的心。知道悲劇是什么的人，才懂得真正的樂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