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二月,有人給了小人兩千錢,讓小人到平康坊張宅生事,要引堂上這些官人來打小人。事成之后,那人又給了小人一萬錢,打折了小人的一條胳膊,讓小人回家悄悄閉門養(yǎng)傷,到時再聽吩咐。到了年底,那人讓乞兒給小人送了傷藥過來。結(jié)果小人吃過之后就高燒腹疼起來,后來一日比一日燒得重,迷迷糊糊不知世事,等到有一天醒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已躺在了棺木里!
小人嚇得差點丟了魂,好在那棺木沒有釘口也沒掩埋,小人好容易掙扎出來,還是遇到好心人收留,才慢慢地養(yǎng)好了傷病。小人經(jīng)這番變故,嚇破了膽子,回到城里也不敢聲張,只是掩了臉面乞討為生。前日小人才知道阿弟居然一狀告到了縣衙里,小人在外面看了兩天,又想出來,又怕露面之后那人還會來殺我,因此一直不敢上堂。適才聽到堂上說又冤枉了人,這才慌了!小人膽小怕死,有事不報,小人知錯,小人認罪!”
堂外的人群此時簡直已不能用沸騰來形容,人人都恨不能擠到公堂里來看一眼這死而復生之人。早已無人搭理的裴景一骨碌爬了起來,突然哈哈大笑:“這才是老天開眼呢,黑心肝的小人想出這天理不容的法子來陷害我家阿郎,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這一嗓子頓時引起了空前的共鳴,也不知多少人跟著點頭,“可不是老天開眼?”“真真是天理不容!”
議論聲中,縣令臉上已看不出是什么顏色。他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咬牙慢慢睜開,往遠處看了幾眼,臉上已多了幾分決斷:“金大郎,你能自首,所犯小過便既往不咎,如今你到這堂上,可是要狀告他人謀害你性命?”
金大郎用力搖頭:“小人不曉得該告誰,那人包著頭臉,小人只知道他說話是京城口音,年紀相貌一概不知,如何能告?小人能活下來已是命大,不敢胡亂再打官司?!闭f完又沖金二郎殺雞般地使眼色。
金二郎立時也跪了下來:“明堂恕罪,小人聽說兄長去世亂了方寸,這才勞煩了明堂和各位街坊。如今兄長無事,小人知罪,再不敢生事了。只求明堂開恩,饒恕小人罪過,也望各位街坊大人大量,原諒小人冒犯。”
縣令面色微微一緩,目光又掃了掃堂下一干證人,那幾個與金家兄弟同院的鄰居自是巴不得此事作罷,連連點頭。兩個醫(yī)師里,一個跪下磕頭:“小人醫(yī)術不精,當日見金大郎高燒,只以為是受傷敗血所致,不曾往別的上面想過。”另一個也道:“在下只在金大郎彌留之際給他把過一次脈,當時便覺得他的病癥不似重傷,倒像是寒毒,因正值三九天氣,便只想到了傷寒上頭,在下慚愧?!?/p>
此時一個個開脫得倒是干凈!縣令眼睛微微一瞇,幾乎冷笑了出來,好容易才咬牙忍住。轉(zhuǎn)頭一眼看見蘇味道幾個正瞧著自己,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冷笑,他的臉色又變了一變,到底還是擠出一絲笑容,走下幾步對著幾人抱了抱手:“諸位受委屈了,都是本縣太過唐突,受人蒙蔽,這才誤會了各位。好在天理昭昭,如今真相大白。本縣不敢再留下各位,以免耽誤各位的行程。諸位若有什么要求,本縣一定盡力滿足。諸位若是要去大理寺陳情,本縣也愿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