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琉璃回頭白了他一眼：“我是說雪奴的母親可惜，霍標(biāo)有什么可惜的？要是沒有雪奴的母親，他不過是個破落人家的病秧子，既然他能恩將仇報，難道還不許別人以直報怨？如今他好歹還有副好身子骨，怎么算都不虧！要依我看，雪奴對他們一家子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都說欠債還錢，欠命抵命，她只是把這家人打回原形了而已，公平得很。至于大好人生，若是快意恩仇都不能，那還算得上什么‘大好’？”

裴行儉怔了怔，笑了起來：“好，好！你們都是一身俠骨，快意恩仇，我就是個鄉(xiāng)愿的俗人，你別嫌棄我就好。”

琉璃的嘴角頓時撇到了下巴上，他要真是鄉(xiāng)愿就好了！鄉(xiāng)愿的人才不會接手吏選改制這種天字第一號燙手芋頭呢！不過慢著，“你說霍標(biāo)可惜，可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裴行儉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又不是神仙，這種事如何能早就知曉？我原先只知道他們設(shè)了這么個局，要把幾個看去最有前程的選人捧得高高的，最好讓他們都留在長安，之后再把案子鬧大，如此，便好彈劾我選才不公，質(zhì)疑吏選不以德行為先不妥。我自然不會入局，只有霍標(biāo)是順?biāo)浦圩屗粼诹舜罄硭隆Ｏ胫掳l(fā)之后，他不能像別人靠外放避開風(fēng)頭，又是留在大理寺這種要緊的衙門，那些人多半會覺得他礙眼。至于他躲不躲得過那些算計，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也算是小懲大誡?！?/p>

“直到前天晚上，我聽說這案子已審到平康坊的武侯，那個最后給金大郎看病的名醫(yī)卻始終不曾到堂，這才覺得事情只怕有變。我們府里這幾個月在外面跑腿最多的就是阿景，十有八九要著落在他身上，我讓他留下來，到時他喊上幾聲冤枉，金大郎就勢到堂，自然真相大白?？苫魳?biāo)那邊卻怎么也來不及安排了！”他嘆了口氣，“或許你說得對，他欠了自家長嫂的，命中注定該悉數(shù)歸還。不然他們苦心經(jīng)營了這么久，怎么會臨時出這樣的昏招，又獨獨坑了他一個！”

琉璃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命中注定！所以今天，我也是注定要去這么一趟，那位縣令注定要出這次風(fēng)頭，你可不許再怪我了。”裴行儉在西州管了那么多年的刑訟，耳濡目染之下，她對唐律自然也不陌生，今日既然遇到了這種事情，她若是不把那些人的良苦用心揭開讓大伙兒瞧個明白，豈不是白去了一趟？

裴行儉臉上并沒有露出笑容，眉宇間反而多了些陰影，低頭瞧了琉璃良久才嘆了口氣：“我沒有生氣，我是害怕。接手吏選以來，我從沒怕過那些明槍暗箭，可今日阿陽回到吏部，跟我說在府里沒有見著你，我是真的怕了?！?/p>

他的聲音平緩，神色平靜，但眼底的那分憐惜和憂慮卻濃厚得幾乎能令人窒息。琉璃一怔，后悔頓時涌上心頭： 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緊張，又何必為了一時痛快讓他這樣擔(dān)憂？她回轉(zhuǎn)身子將臉埋在了裴行儉的胸口，真心誠意地保證：“是我莽撞了，以后再也不這樣！”肚子適時地咕嚕嚕一陣亂動，她忙伸手將裴行儉手掌按在了起伏處：“你瞧，四郎也聽見了，我可不敢對孩子食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