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剛滿二十歲的時候，就干起了黃河撈尸人這門營生，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在黃河古道上行走了五十年。他所見過的稀奇事，沒有成千也有上百，小時候我最喜歡爺爺給我講那些發(fā)生在黃河上的奇聞異事。

我經(jīng)常裹著被子蜷縮在炕上，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爺爺就坐在我的對面，中間放置著一張小方桌，方桌上面點(diǎn)著一盞小油燈，昏黃的燈光把簡陋的小屋映照得凄凄惶惶的。爺爺抓一把花生米，就著二兩老白干，一邊吱溜吱溜地喝著小酒，一邊給我講故事。

有一年，當(dāng)?shù)匕l(fā)生大饑荒，餓殍千里，黃河上漂浮著數(shù)以萬計的尸體。在較為狹窄的河段，擁擠的尸體甚至把河段給堵塞了。

由于尸體實(shí)在太多，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完。再說那個時候根本就沒有人組織人力去清理，而且也不會有人自愿去清理，大家連飯都吃不飽，哪里還有心思去管這些事情？許許多多的尸體都在水里泡爛了，那時候住在黃河邊上的人都不敢喝黃河里的水，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聞到從河面上飄來的尸臭味。這些尸體最后都隨著泥沙沉入了黃河底。

饑荒過后，年滿二十的爺爺正式成為黃河撈尸人，他第一次出船就遇到了怪事。

那是太陽即將下山時分，爺爺劃著船往家里走。這門營生比較忌諱在夜里撈尸，因?yàn)樗朗谝雇淼年帤夂苤?，容易“沖煞”，所以黃河撈尸人通常都會在日落之前收船返航。

爺爺哼著小曲，慢悠悠地?fù)u著櫓，小船在水面劃開波浪，發(fā)出嘩嘩的聲響。他的心情比較好，心想第一次出船還比較順利。

突然，一陣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傳來。爺爺停下櫓，凝神傾聽，發(fā)現(xiàn)那聲音幽怨婉轉(zhuǎn)，如泣如訴，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遠(yuǎn)在天邊，縹緲得不像是活人發(fā)出來的。

爺爺抬頭四望，茫茫河面除了自己的這艘小船之外，再也沒有別的船只，這古怪的哭泣聲是從哪里傳來的？爺爺?shù)睦浜灌У鼐吐湎聛砹?，難道這聲音是……從河里傳出來的？

爺爺畢竟還是一個新手，頭次遭遇這樣的怪事，心里自然緊張得要命，他趕緊搖櫓，想要盡快離開這片水域。

誰知道，那詭異的哭聲竟然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嘈雜，仿佛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河底哭泣，哭聲非常凄涼悲戚，都快把人的心腸給哭斷了。爺爺隱隱能夠聽見，那些人哭著叫喊：“餓呀！我們好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