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5日，星期四，塞爾維亞人沖進位于貝爾格萊德的議會大樓，從燃燒著的窗戶中揮舞著旗幟，并占領了國家電視臺的總部（有一位反對派領導人曾經(jīng)將它們稱為“電視巴士底獄”），這看起來像是一場真正的舊式歐洲革命。攻打冬宮！攻陷巴士底獄！

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共產(chǎn)主義終結后繼續(xù)掌權的最后東歐統(tǒng)治者、“巴爾干屠夫”會步上所有暴君的后塵。有激動人心的報道稱，三架飛機正在將斯洛博丹·米洛舍維奇及其家人送出國。也有報道稱他像希特勒一樣躲在地下掩體中。他會被私刑處死嗎？會像齊奧塞斯庫一樣被處死？還是會像他的父母一樣自殺？“拯救塞爾維亞，”人群喊道，“自殺吧，斯洛博丹?！备锩男蜗笠约啊鞍蜖柛砂雿u人”讓人聯(lián)想到的所有血腥場面，引來了數(shù)百名記者，前來報道這一可怕卻適合上鏡的結局。

出人意料的是，10月6日，星期五晚上夜深的時候，米洛舍維奇出現(xiàn)在另一個國家電視臺上，發(fā)表了和善的敗選演講。人們覺得美國總統(tǒng)或者英國首相才會發(fā)表這樣的演講。他說，他剛剛收到消息，沃伊斯拉夫·科什圖尼察（Vojislav Ko?tunica）贏得了總統(tǒng)大選。（這話竟然出自他之口，過去11天，他一直在努力通過選舉舞弊、恐嚇以及操縱法庭來否認這一點。）他感謝了那些選他的人，同時也感謝了那些沒有選他的人?，F(xiàn)在，他打算“多陪陪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孫子馬爾科”。隨后，他希望重建其社會黨，使它成為反對黨?！拔易ＹR科什圖尼察先生獲得勝利，”他總結道，“我祝愿南斯拉夫的所有公民在今后幾年取得成功?！?/p>

他像往常一樣穿著整潔的西服、白襯衫，打著領帶，但卻僵硬地站在南斯拉夫國旗的旁邊，雙手交叉著，在身前放得很低，像一個作弊被抓的男學生一樣，或者說像在牧師前懺悔的人（他的父親曾經(jīng)希望當牧師）。對不起，神父，我在選舉中作弊了，毀掉了我的國家，帶給了鄰國無盡的殺戮和痛苦，但是從現(xiàn)在起我將做一個好人。假裝這只是一次普通又民主的領導人換屆，既不協(xié)調(diào)又離奇可笑。

然而，這也正是新總統(tǒng)希望假裝的?？剖矆D尼察總統(tǒng)后來告訴我，米洛舍維奇曾打電話問他是否可以發(fā)表演講，他很高興，因為他希望讓塞爾維亞的所有人知道，權力的民主和平交接是可能的。同一天晚上早些時候，科什圖尼察曾出現(xiàn)在“解放”的國家電視臺上，一如既往地穿著得體且嚴肅，回答公眾的電話提問，鎮(zhèn)定自如地談論投票制度，似乎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

沒錯，當晚，我發(fā)現(xiàn)有年輕人在議會大樓前吹哨跳舞慶祝。但是與我交談過的大多數(shù)朋友—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推翻米洛舍維奇的人—既沒有表現(xiàn)出欣喜若狂，也沒有表現(xiàn)出憤怒不已，而是在情不自禁的喜悅中略感疑惑。他真的完蛋了嗎？世界各地的記者都很明白。見鬼，這不應該是一場革命嗎？但這場革命似乎始于星期四晚上，而星期五早上就結束了。不再有壯觀的場面。沒有流血事件。塞爾維亞人沒有引發(fā)流血事件。他們讓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美國廣播公司（ABC）、美國全國廣播公司（NBC）失望了。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更會配合。他們正在互相拼殺。因此，第二天，一半攝影組奔向了以色列。那些留下來的人還在繼續(xù)琢磨這樣一個問題：這算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