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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之前的屋主,兩口子不約而同地生出一個念頭:“說不定要發(fā)橫財了!”
前頭說過,二哥一家三口搬來挑水胡同不到兩年,灶頭大院兒前后兩進,后院兒全是老房子,前院兒在1957年加蓋了水鋪,用來給周圍的住戶供水。聽說當(dāng)時在西南屋住了一個老頭,人們管他叫古爺,古爺專管老虎灶上燒的秫秸稈,每天蹬一輛破舊的平板兒三輪車到鄉(xiāng)下去收秫秸。
別看古爺孤老頭子一個,在本地?zé)o親無故,新中國成立前他可是大財主。要命的是他抽大煙,過去的鴉片煙分為不同檔次,古爺只抽東印度出的錫盒煙膏。煙膏裝在精致的錫盒中,里邊一小塊一小塊都用紅紙包著,又叫福壽膏,一口抽下去,騰云駕霧賽神仙。
以前的人們常說:“不沾大煙則可,一旦上了癮,有多少錢也能把你抽窮了。”可是別忘了還有句話——不搭蓮臺不是客,不抽大煙不算闊。搭蓮臺那是找坐臺的,那會兒有坐臺的嗎?當(dāng)然有了,老坐臺的!那時候所說的“搭蓮臺”,是在妓院擺桌跟姑娘交朋友。妓院有三等:一等曰班子;二等曰院子;三等曰門子。班子里的姑娘調(diào)教得比大家閨秀還大家閨秀,結(jié)識這樣的姑娘必須搭蓮臺,擺桌喝花酒,有錢人專講究玩這個。
古爺抽大煙搭蓮臺,可謂吃盡喝絕,但是他能掙能花,家里躺著房子撂著地,抽大煙可抽不窮他,只是抽多了臉色發(fā)灰,上了癮戒也戒不掉。當(dāng)然,抽得太久太多,身子也就完了。古爺年輕時沒少吃苦受罪,身上舊傷老病兒特別多,一抽上大煙全好了,不抽又會發(fā)作,你讓他戒掉這口煙那比要他的命還難。
新中國成立之后禁煙禁娼,他不能再明目張膽地抽大煙了,也沒處去買,便以替水鋪收秫秸為名,偷偷摸摸到鄉(xiāng)下?lián)Q煙土,老鄉(xiāng)私自種的大煙屬于煙土。他混到那陣兒,之前掙下的金條銀元全敗光了。錢財說到底還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身外之物,問題是鄉(xiāng)下種的煙土太次,不能跟東印度的頂級錫盒煙膏相提并論,讓他不抽難受,抽完了更難受。久而久之,身邊值錢的東西全拿出去換了劣質(zhì)煙土,家徒四壁,窮得屋里的耗子都搬了家。勉強維持到1966年臘月,古爺一看實在不行了,自己抽完最后一口大煙,閉上眼吞下大煙油子,死在了西南屋。
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死倆仨。”那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等到人們發(fā)現(xiàn)古爺好多天沒出屋,叫門他不應(yīng),推也推不開,只好撞開門進去看,但見古爺一頭扎在壁上,兩手撓墻,抓出了好幾條血痕,尸身已經(jīng)凍透了,五官扭曲,四肢僵硬,抬走時仍保持這個樣子,再也掰不回來了。
打那開始,西南屋始終空著沒人住,直到二哥一家三口搬進來。聽人說西南屋三十年前死過一個抽大煙的孤老頭子,兩口子心里未免不踏實。不過也沒看見屋里有不干凈的東西,兩口子提心吊膽地住了兩年,過得還不錯,二哥開出租車的收入也說得過去。此時在門口挖出個盒子,兩口子沒往別處想,以為是古爺死前埋下的財寶,木頭盒子中很有可能放了金條銀元??磥砀毁F貧賤,各有其時,該你發(fā)財了,掃地也能掃出狗頭金,正所謂“人走時氣馬走膘”,一旦時運到來,城墻都擋不住。
二哥和二嫂子起了貪心忘了怕,打開木頭盒子往里看,但是湊得太近擋住了月光,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見。二哥伸手往木頭盒中一摸,有鼻子有眼的,什么東西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