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驢子笑著說：“好，是個痛快人兒！聽說你爹身子骨不太好？能爬起炕來？不行別硬撐著，要不然人家會說我欺負(fù)老弱病殘?！迸Ｓ胁菡f：“我爹好著呢，一頓能吃八個窩窩頭！”

太陽暖洋洋地曬著。馬敬賢站在自己的地里，默默看著土地，他喝醉了，踉蹌幾步扶著老棗樹。馬仁禮走到父親跟前，輕聲讓他回去。馬敬賢從懷里掏出一沓地契翻看著。他有些哽咽地叨叨著，像是對兒子，又像是自言自語：“這些地來得不易啊！這是塊陽坡地，在村西，叫老漢背，不肥，可透水性好，再澇的年份也不會絕收。這是塊陰坡地，在村東，叫寡婦臉，地薄點，可是豁上工夫種幾年豆子，多使糞肥就養(yǎng)過來了，就像寡婦枯焦，再嫁個停妥男人，睡幾個好覺就滋潤了。這塊地叫姑娘腰，也在村西，肥啊，當(dāng)年我爹為了要這塊地，把棺材本都賣了……這塊叫老漢腳，這塊叫娃娃腚，這塊叫禿頭頂，不用細(xì)說，不是地塊小，就是山崗薄地，不值錢。在我眼里，這些地都是我的老親人兒??！”

馬仁禮默默地看著父親。

馬敬賢掰著手指頭繼續(xù)叨叨：“牛三鞭給咱家做了半輩子長工，有感情，腳下這片地離河近，好料理，分給他吧。和咱家有情有義的還有會獸醫(yī)的菜包子馬仁廉，咱家的牲口出了毛病，隨叫隨到。還有好多，就不一一說了。我是這么打算的，凡是對咱家有恩的，都分給好一點的地，弄不好到了節(jié)骨眼上，能幫咱說兩句好聽的……”

第二天，馬敬賢要分地了。土地廟周圍站滿了村民，牛有草、馬小轉(zhuǎn)、吃不飽牛有糧、趙有田、三猴兒馬仁義、瞎老尹尹世貴、寡婦牛金花、老干棒牛有道、地里仙牛忠貴、三瘋子牛有金等人都在，大家議論紛紛。喬月在不遠(yuǎn)處默默望著。

馬敬賢站在土地廟前，馬仁禮拿著一張單子。

村長王萬春站出來說：“老少爺們兒，昨兒個咱麥香村的首富馬敬賢找到村里，說為了實行耕者有其田的主張，要學(xué)習(xí)別的解放區(qū)的經(jīng)驗，主動給沒地少地的人家分地。這可是大事，我請示了咱民主政府，區(qū)長說這是好事，就同意了。下面請馬敬賢說兩句。”

馬敬賢說：“萬春村長，我有個請求，這地我是要分的，就像你說的，這是件大事兒，怎么的也得給列祖列宗打個招呼吧？可以嗎？”王萬春點頭同意。

馬敬賢點燃三炷香，拜祖宗，拜土地。儀式結(jié)束后，馬敬賢講話：“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感謝大伙兒賞臉來了。我馬敬賢請大家來是給大伙兒分地。有人問我，老馬，你為啥要給鄉(xiāng)親們分地啊？我說說我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咱們的國父孫中山早就提出平均地權(quán)、耕者有其田的口號，可惜他的理想一直沒實現(xiàn)。最近我兒子仁禮回來了，看到很多鄉(xiāng)親沒地種，日子過得凄惶，偷偷落淚了。仁禮跟我說，國家的事咱們管不了，可鄉(xiāng)親們的事還是能幫上忙的。爺兒倆一商量，得了，給鄉(xiāng)親們分地吧！好聽的我就不多說了，咱們來實惠的，下面就讓仁禮念念分地名單?！?/p>

馬仁禮拿出一張單子說：“鄉(xiāng)親們，我念到誰的名字，誰就站出來，到我爹那兒領(lǐng)地契。第一個，牛占山大叔?！?/p>

吃不飽喊：“牛三鞭大叔在家里生病呢?！瘪R仁禮說：“他兒子也行。”牛有草站出來，從馬敬賢手里接過地契看著。

下一個是菜包子馬仁廉。馬仁禮接著喊的是牛有糧。吃不飽問牛有糧是誰？地里仙牛忠貴說：“兔羔子，自己的名都忘了，你的大名不是叫牛有糧嗎？還是我給你起的呢?！背圆伙柣琶φ境鰜韱枺骸安灰匦胁?？最好能換幾頭豬?！?/p>

馬小轉(zhuǎn)也積極響應(yīng)，問要豬不行嗎？牛金花打趣，說是小轉(zhuǎn)兒不光惦記吃肉，還惦記男人！馬小轉(zhuǎn)反擊牛金花，說她喪氣的寡婦嘴亂白話，還讓不讓人嫁出去了！老干棒接馬小轉(zhuǎn)的話茬，說是不怕，有他兜著底兒，小轉(zhuǎn)兒肯定能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