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過午飯就回城里了?!彼{筱夸了幾句祁向君的設計,“昨天老師說今天師兄來吃晚飯,讓我準備點他愛吃的東西。師兄喜歡天福號的肘子和豬蹄,老師愛吃豐年灌腸和南來順的艾窩窩。我繞了一大圈去買,順道買了些蔬菜,所以折騰到這會兒。”
她邀請雷濤留下吃晚飯,嘗一嘗她的手藝。雷濤不想傷了她的熱情也不想吃飯,想不好該怎么拒絕。
“你給老師打個電話,”祁向君給雷濤解了圍,“問問他什么時候回來?!?/p>
“好的,我打給他。”藍筱從皮包里翻出手機,“哎?老師給我發(fā)短信了。剛才在路上沒聽見提醒鈴聲。”她邊說邊按了兩下屏幕,皺眉做出大惑不解的樣子,“這是什么意思?”原來梅東元發(fā)給藍筱的是一個網(wǎng)址。
“打開看看唄,你這手機能上網(wǎng)吧?!逼钕蚓闷妗K{筱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鏈接。
手機屏幕上進度條劃過,打開的是一個網(wǎng)絡視頻。鏡頭中光線昏暗,看起來像是一個倉庫,一束橘黃色的燈光從上方照下來,燈影在微微晃動。燈光下可以看見幾個落滿灰塵的大木箱,箱子上坐著一個人。
他們看清了梅東元的臉。他身上被繩索綁著,嘴上貼著膠帶,睜大眼睛瞪著鏡頭,眼神呆滯像是被下了藥。進度條在向前滑動,大約有半分多鐘的時間,梅東元一直愣愣地對著鏡頭,沒有其他的反應。視頻中聽不到有人說話,只是偶爾傳來一陣嘶嘶的背景雜音,聽起來像是有人對著話筒吹氣似的。突然,梅東元奮力地晃了幾下,身體沒有坐穩(wěn),向旁邊一歪跌出了鏡頭。播放器定格在這一刻。視頻結(jié)束了,自始至終沒有出現(xiàn)其他人的影子。
“這是什么?!”藍筱捂著嘴,握著手機的手在發(fā)抖。她不知所措地抬頭看著祁向君和雷濤。
“老師怎么了?”祁向君嚇得六神無主,“這是什么人干的?”
“你們先別慌?!崩诐粫r沒想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安撫他們,“你們記不記得最后一次和梅老師聯(lián)系是什么時候?”
“我昨天晚上來過?!逼钕蚓叨哙锣碌卣f,“走的時候和老師約好下午過來。之后就沒聯(lián)系過?!彼此{筱。
“我上午離開博物館的時候給老師打過電話?!彼{筱攥緊手機,“當時他說他還在和電視臺的人談事,好像是說方案有些地方不合理,不過電話里也沒細說。老師告訴我三點之前應該能到家,讓我自己吃午飯,不用著急回來?!?/p>
“你記得當時是幾點嗎?”
“等我看通話記錄?!彼{筱慌亂地按著手機屏幕,“是十點四十七分。我看時間還早,就找地方吃飯去了。那以后……就沒再和老師聯(lián)系過。他……被綁架了嗎?”
“綁架”兩個字好像在熱鍋里澆了一大勺冰水,房間里安靜下來。三個人緊張地互望,心照不宣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過了好一會兒,藍筱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完整的話:“咱們要不要報警……”
“綁架……老師沒得罪過什么人?!逼钕蚓p臂抱肩,“也許是誰在搞惡作劇吧。”他慢吞吞地走到梅東元的書桌邊,拿起電話。這時藍筱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私人號碼。雷濤從她手里拿過手機放在茶幾上,按下免提鍵,一邊把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靠過來的祁向君不要出聲。
“你看過視頻了。”電話那一頭的聲音像卡通片里的滑稽人物。雷濤猜測他可能是吸入了氦氣之類的變聲氣體。
“你……是誰?”藍筱哆嗦著問。
“想要梅東元活命,就交出翡翠屏風。如果誰敢報警,我就把老東西的雙手砍下來。今晚十二點帶著屏風到蓮池公園。晚一分鐘梅東元就沒命了?!苯壏藳]給任何人插嘴的機會,提完要求便掛斷了電話。嘀嘀嘀的忙音像催命的鼓點,讓雷濤毛骨悚然。
“這……老師真的被綁架了。”藍筱咬著嘴唇,“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趕快報警吧?!崩诐叽倨钕蚓?。
“不行,不能報警?!逼钕蚓土业負u頭,“你沒聽那家伙說嗎?報警就對老師下手!”
“那怎么辦?”藍筱沒了主意。
“只能和他交換。”祁向君在客廳里踱步,“他想要什么?翡翠屏風是吧?!?/p>
“綁匪的話不能信。”雷濤提醒他們。
“我們不能拿老師的安全打賭。”祁向君反駁。藍筱在一旁不知道該聽誰的。
“你們這樣可能會害了梅老師?!崩诐龀鰯偱频臉幼?,“我是外人,不方便多嘴,所以不管你們?nèi)绾螞Q定,只要我能幫忙就一定會幫。但我希望你們考慮清楚?!?/p>
“顧不了那么多了?!逼钕蚓а溃爸灰覀兘怀銎溜L,我想綁匪應該不會對老師不利。等老師安全了,我們再去報警不遲。”
“可是師兄……”藍筱臉上愁云密布,“你知道的,家里只有三塊玉牌。不知道今天在博物館看到的那塊是不是第四塊。”
“是不是都不打緊?!逼钕蚓f,“我們不知道那塊玉牌的主人是誰。就算知道了,說出大天人家也不會給咱們啊?!?/p>
“那塊玉牌已經(jīng)被搶走了?!崩诐谝慌岳淅涞卣f,“看來你們沒有看中午的新聞?!?/p>
“什么?”藍筱和祁向君的驚訝不像是裝出來的。聽雷濤講了事情經(jīng)過,他們木然地坐在沙發(fā)上,沒了主意。
“也許綁匪就是搶走玉牌的人。”雷濤說,“但我不敢肯定?!?/p>
“讓我想一想……”祁向君癱在沙發(fā)上,思索良久,突然拍了一下茶幾,“一定是這樣,綁匪就是搶走玉牌的人。好!我們就去和他交換??纯吹降资鞘裁慈嗽诖蚶蠋煹闹饕狻!?/p>
“這樣真的好嗎?”藍筱還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
“沒有別的辦法?!逼钕蚓f,“我去加工廠里多叫幾個人來,到時候萬一他想使詐,我們也能對付。”雷濤很想說你能不能不要把綁匪想象得那么簡單,話到嘴邊忍住了。
“問題是,屏風在保險柜里。”藍筱為難,“我們拿不出來?!?/p>
“你應該知道保險柜的密碼吧?!逼钕蚓淮笙嘈诺臉幼印?/p>
“我真的不知道?!彼{筱舉起手來賭咒發(fā)誓,“保險柜里有好幾件人家送來委托鑒定和估價的藏品,密碼只有老師自己知道?!?/p>
“那就請開鎖公司來幫忙?!?/p>
“開保險柜要出示身份證、房契,證明你們是屋主才行。”雷濤說,“開鎖公司的師傅都在公安局有備案。如果他發(fā)現(xiàn)你們不對勁,肯定會報警。”
“那……怎么辦……”藍筱的眼圈一紅,眼淚溢出了眼角。祁向君懊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我覺得事到如今,兩位最好的選擇是向警方求助?!崩诐芸闯鏊{筱還是希望報警,但他不太明白祁向君百般阻撓的目的是什么。
“老師和陳先生你不熟,所以你才會這么說?!逼钕蚓龜[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你體會不到我們的處境有多難?!?/p>
“師兄你別亂說?!彼{筱覺得祁向君過分了,“人家都說了會幫咱們?!?/p>
“怎么幫?”祁向君嗤笑,“別告訴我精神支持?!?/p>
“師兄你……哎呀!”藍筱拽著祁向君的胳膊將他拉到了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兩個人壓低聲音嘀咕起來。雷濤不想打擾他們,因為從雙方的表情看,他們?nèi)匀辉跒槭欠褚獔缶鲌?zhí)一詞,互不相讓。
他無法想象梅東元遭遇了什么,只能漫無目的地踱步到書桌邊。壓在桌面玻璃板下面的一張紙頭引起了雷濤的興趣。這是一張從文獻或者報刊資料上復印下來的表格,看起來有些年頭,紙頁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泛黃,和幾張梅東元與各類領導、明星的合影擺在一起,顯得頗為特殊。
雷濤掃了一眼表格,馬上就想到這應該是根據(jù)某一次緬甸翡翠公盤的報價表翻譯過來的價格參考資料。
緬甸政府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初將所有的翡翠礦產(chǎn)資源收歸國有后,每年要在仰光舉辦四到六次翡翠毛料拍賣,俗稱翡翠公盤。在緬甸,翡翠原石只有通過“公盤”才可交易出境,其他一律視為走私。
按照慣例,公盤會向來自世界各地的客商展示翡翠的原石、工藝品,而且會公布各類、各級翡翠的價格。因此,每年的緬甸翡翠公盤一向被認為是未來一段時間翡翠價格走勢的風向標。在某些年份,公盤因為各種原因會停辦,而公盤恢復的消息基本就是翡翠價格大漲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