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應該只有甜點了,餐桌上有種慶典之后的冷寂氣氛。而我會有這種感覺,應該是因為這頓飯真的很好吃吧。
“秘密??嗎?”
“媽媽肯定有的吧?!?/p>
“我只是個很普通的大媽啊?!?/p>
“比起老爸,我還是更害怕媽媽,因為你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p>
“沒有啊?!蹦赣H悠閑地說。
“你就說一個秘密吧。連老爸都不知道的?!蔽医柚苿耪f,感覺跟電視上那種一邊說著“就讓我摸一下嘛,又不會少塊肉”,一邊撲向吧女的中年大叔沒什么兩樣。我把身體靠過去,沖母親撒嬌道:“告訴我嘛,又不會少塊肉。”
“那,這個怎么樣?”母親舉起水杯湊到嘴邊。服務生走過來,問我們是否可以上甜點了?!罢埌烧埌伞!蹦赣H如此回答后說,“過去啊,在跟你父親認識以前,我曾經被男人騙過一次?!彼恼Z氣聽起來滿不在乎。
“啊,怎么回事兒、怎么回事兒?”聽到完全出乎意料的告白,我頓時心跳加速。
“那人長得很帥,我忍不住就貼上去了。”
“騙人的吧,你給他錢了?”
“不僅是錢,還有身體和心。因為當時工資很低,我還瞞著公司到小餐館去打工呢,結果還把身體累壞了。你說慘不慘。”
“那人是做什么的?”
“那人啊,是個醫(yī)生?!?/p>
“醫(yī)生為什么要騙你的錢??!”
“是吧?!搞不好他只是想讓女人對他言聽計從。因為我每次稍微一回嘴,他就會說‘你一個女人懂個屁’,還會動手打我,把我當成奴隸一樣?!?/p>
我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母親。她的表情不像在開玩笑,而且母親說這么無聊的謊言也沒什么好處。她沒說謊,剛回過神,我就興奮了起來。
“那也太差勁了吧。”
一想到那種人居然是醫(yī)生,我不禁開始同情起病人來。
“而且,他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呢。”
“怒發(fā)天,怒發(fā)天?、?。”我用了個最近才聽說的詞,“怒發(fā)天,那不是得氣死人了?!?/p>
“不過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后來跟他分手了,沒多久就遇到了你父親?!?/p>
“老爸他不知道嗎?”
“我覺得沒什么好說的。結果一下就過了二十年,也就沒有說的必要了。”
“你肯定沒法原諒那家伙吧?!蔽夜饴牼鸵呀洑獾貌坏昧肆?,恨不得一叉子插死那個如今并不在場的男人,而且還是二十年前的男人。
“沙希,很危險哦?!北荒赣H一說,我才發(fā)現自己真的在揮舞叉子,“雖然是我的秘密,但這種事情也不算十分罕見?!?/p>
母親的語氣還是那么輕快。
☆年輕男人
早坂先生對著馬桶,意欲嘔吐,但他的睡意似乎更加強烈,因為還沒等吐出來,他就先靠在門上睡著了。我趕緊扶住他,好不容易把他拖回桌子邊。此時甜點已經在桌上擺好了。
“早坂先生好像要睡過去了,怎么辦?”我問。
早坂沙希揮舞著叉子,氣勢驚人地說:“沒事,我把老爸那份也吃掉就好?!?/p>
“我不是說那個。”
“啊,沒事的,你讓他坐下吧。要是他快跌倒了,我會扶住的?!痹幺喾蛉税察o地說。于是我照她所說,幫助早坂先生坐到椅子上。一開始他不停地往下滑,換了一個角度之后總算穩(wěn)住了。
我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把面前的蛋糕塞到嘴里。甜味在口中擴散,我心中一驚。因為此前我一直對這種點心沒什么興趣,現在一吃,發(fā)現其實挺美味的。想到世界上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美味食物,不禁激起了好奇心。
我三下兩下解決掉自己的那份,然后起身到前臺去結賬。
我把信用卡遞給收銀員,正在偽造簽名的時候,目光撇到早坂夫人正斜著身子,張大了嘴,用平靜的目光看著早坂先生。
早坂先生根本叫不醒,我只能扶著他離開酒店。我把早坂先生拖到停車場,塞進副駕,費勁地幫他扣上安全帶,然后回到駕駛席。早坂夫人已經坐在后座上,用充滿歉意的聲音對我說:“不好意思,真是麻煩你了?!蔽医兴齽e介意,因為我們是朋友,然后點燃了引擎??纯窜嚴锏囊壕r鐘,已經是晚上八點了。“這最后一晚終于要結束了啊。”
我用力踩下油門,開上籠罩在夜幕中的機動車道。逆向車道上的車燈排成一列,就像路邊的火把。
“我們本來并沒打算在最后一晚搞活動?!痹幺嗌诚Uf,“對吧?”她在問坐在旁邊的母親,但并沒有得到回答。我透過后視鏡一看,她只顧看向窗外。每路過一盞路燈,她的表情就會清晰地浮現出來,嘴角,竟帶著笑意。
我在紅燈前把車停下,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我伸出手,摸索著拿出電話,放到耳邊。
“開車打電話是違法的哦,違法?!痹幺嗌诚T诤笞险f,但我假裝聽不到。
打電話的是溝口先生,我一接起電話,他就挺尷尬地半開玩笑道:“喲,好久不見了?!比缓笥终f:“怎么樣,你真見到那個回短信的人了?”
“我們現在還在兜風呢?!?/p>
“不會吧。”我不知道溝口先生到底有多相信我的話。
“怎么了?”
“我找你是為了今天的活兒,我們不是讓一輛車撞了嘛。”
“哦,是那個叫丸尾還是啥的吧?”
“沒錯沒錯!”溝口先生大聲說,“就是丸尾小同志。你不是用相機拍了那家伙的駕照嘛。”
如此說來,我好像的確沒把照片拷給溝口先生。
“我等會兒給你送過去。”
“拜托了。最近這些事情一直都交給你來辦,搞得我現在是焦頭爛額啊?!睖峡谙壬Φ馈Kα撕芫煤芫?,聲音慢慢變得干澀。我察覺到那是他為了避免沉默的尷尬而發(fā)出的干笑。
“發(fā)生什么事了,溝口先生?”
笑聲戛然而止,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不好意思?!睖峡谙壬蝗粔旱土寺曇?,“那啥,我都怪到你頭上了。”他突然換上調侃的口氣。
“怪到我頭上?”
“毒島的部下剛才跑到我這兒來,發(fā)了一通脾氣。我實在沒辦法,就把你說成了主犯。說是你厭倦了替毒島干活,攛掇我獨立出來的?!?/p>
“我根本就不是當主犯的那種人啊。溝口先生你應該最清楚才是。”
“我的確知道。”我能想象溝口先生在電話那頭露出苦笑,“不過,他們好像相信了。而且,他們好像覺得你逃了,正在找你呢。”
“是嗎??”我并沒有責怪溝口先生,甚至覺得這才是溝口先生的作風啊。自己面臨危險的時候,將責任推給身邊的人。作為策略,這樣的確不壞。
我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橫穿馬路的一對年輕男女。這么晚了,他們要去哪兒呢,莫非他們也在享受假期嗎?我呆呆地想。
“他們最擅長抓逃兵了,你小心點兒。”
“被抓到了會怎么樣?”
“你懂的?!?/p>
以前,有個背叛了毒島先生的人被大卸八塊,扔到了海里。
溝口先生說了句“再見”,我準備掛掉電話的時候,那邊又說:“啊,岡田,還有??”
“什么?”
“那啥,我已經把《骷髏十三》目前為止出的單行本都看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