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奇確定看到的是電臺之后,他讓王大花在山上等著,自己先回來,回來的目的,當(dāng)然不是他跟王大花說的那樣,是要開什么特別通行證,他準(zhǔn)備直接向青木正二報告,把這個功勞全部安在自己頭上。結(jié)果他一回來,就在關(guān)東州廳的大院里遇到了焦作愚。早晨孫世奇沒來按時上班,焦作愚就覺得奇怪,往常他都是提前一個小時就來了,恨不得把廳里所有長官的茶水給泡上,暖水瓶里打滿水,再把地給拖上一遍。今天卻突然不見了人影,加之昨晚董興又在他們家里空折騰了一通,今天早上又把人跟丟了,焦作愚更有理由相信,電臺就在孫世奇手里,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吃獨食了。
這一早上,焦作愚借故都坐在傳達(dá)室里,一直盯著大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他看見孫世奇匆匆忙忙跑來了,于是,他時機(jī)恰當(dāng)?shù)卦诖笤豪锝刈×藢O世奇,把他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從在大院里見到焦作愚的那一刻起,孫世奇就知道自己又讓焦作愚捏住了七寸,從昨天開始,他就頻頻試探自己,分明就是知道電臺在自己手上。這個老家伙,弄不好已經(jīng)把這件事跟青木正二說了,要是那樣,自己別說立功,直接就得背上個私自通共藏匿電臺的罪名。跟著焦作愚一進(jìn)辦公室,沒等焦作愚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掃蕩上一個來回,孫世奇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整個身子跟著哆嗦起來:“課、課長,我、我知道錯了……”
焦作愚語氣冰冷:“你應(yīng)該去跪青木大佐!”
孫世奇差點哭了:“課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p>
焦作愚指著孫世奇,怒斥道:“孫世奇,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不怕手下無能,就怕手下吃里扒外,凡是吃里扒外的人,都是早晚要打黑槍的人。我焦作愚不是聾子,更不是瞎子,就你那點小花花腸子,說白了就是街頭雜耍,花拳繡腿!我焦作愚闖蕩這么多年,大小也算個魔術(shù)師,你那些雜耍,只能忽悠忽悠三歲的孩子!”
孫世奇腦袋點得跟搗蒜似的,連連認(rèn)錯。
“只張不弛或不張只弛的,是小聰明;既張又弛,且張弛有度的,屬大智慧。你,就是小聰明!”焦作愚冷笑著說,“昨天從你大姨姐進(jìn)城開始,我就確定,電臺十有八九在她手里,而且,我也知道她并非共產(chǎn)黨,只不過是被共產(chǎn)黨利用罷了。我還可以肯定,電臺現(xiàn)在就在城外的山上!”
孫世奇低著頭,想不明白焦作愚是怎么知道這一切的。其實,所有的答案,都是焦作愚的推斷。當(dāng)然,他的這些推斷都來源于種種跡象,至于說電臺還在山上的事,則是因為他看到孫世奇的鞋幫上還沾著青草,這就說明他剛才去了城外的山上。
焦作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說:“不要忘了,你的連襟,也就是王大花的丈夫是共產(chǎn)黨,而電臺又是王大花帶來的,你以為你交給日本人,就能把自己撇清白了嗎?錯,大錯特錯。你這樣沒有人情味兒,在日本人眼里就是一條狗,甚至連狗都不如,你還想讓青木正二給你加官晉爵?這就是癡人說夢!孫世奇,如果日本人問你,你既然知道王大花帶的是電臺,為什么遲遲不上報?你可以找托詞,但是日本人只會有一種想法,就是這是你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做出的自保!”
孫世奇跪在地上,不住地點頭。焦作愚把孫世奇拉起來,盯著他問:“還需要我再說什么嗎?”
孫世奇搖頭,說:“電臺在山上,我?guī)еn長去取回來?!?/p>
焦作愚問:“你想好了?可別再后悔。”
孫世奇連說不會,焦作愚這才松了口氣,兩人剛要往外走,電話聲急促地響起來,焦作愚接起電話,聽到董興在電話里面說的消息,大吃一驚,王大花居然被抓進(jìn)了憲兵隊。
孫世奇不知所措地看著焦作愚,焦作愚卻讓他拿個主意,孫世奇說,不管怎么樣,得先把電臺拿到手。焦作愚雖然在心里罵著孫世奇不是玩意兒,可也不得不承認(rèn),拿到電臺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事不宜遲,焦作愚叫上人,在孫世奇的帶領(lǐng)下,汽車飛快地往城外奔去。
在車上,焦作愚對孫世奇的失誤還耿耿于懷,他痛心地說:“要是你早把實情告訴我,王大花就不至于落到日本人手里?,F(xiàn)在,我最擔(dān)心的,是煮熟的鴨子要飛,不但讓你錯失了一次立功的機(jī)會,更重要的是你隱瞞電臺,落下個通共之嫌!”
孫世奇求著焦作愚:“課長,你一定要在日本人面前替我把事情說明白,這都是王大花一個人在胡鬧,我實在是不知情呀。”
“說你不知情,這種鬼話日本人會信嗎?想開脫,你也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那……那你就說,我所以不提前交出電臺,是想以此為誘餌,釣出電臺背后的地下黨?!?/p>
焦作愚輕蔑地笑了笑:“看來,你孫世奇不僅僅是小聰明,還多少有點小智慧了?!币恍腥顺隽顺牵瑏淼搅瞬仉娕_的山上,孫世奇很快找到了藏電臺的地方,只是電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焦作愚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怒視著孫世奇:“你是想把我當(dāng)猴子耍嗎?”
“課長,冤枉啊,你就是借我個膽兒,我都不敢騙你啊。”
“那電臺呢?電臺呢!”焦作愚發(fā)瘋似地朝孫世奇嘶吼著,恨不得一槍崩了眼前這個愛耍小聰明的手下。
此時,夏家河和韓山東正在旅館里焦急萬分地等著小貨郎。
從昨晚韓山東潛進(jìn)王大花房里偷電臺遇到的那個人出現(xiàn),就說明,已經(jīng)有第三股勢力在覬覦著電臺。韓山東分析,昨晚找王大花的絕對不是日本人。如果是,他們早就光明正大地把王大花抓走了,不用等到今天。所以說,昨晚那個人,十有八九是南京方面的人。南京的人要干起燈下黑的事來,那王大花就更危險了。
“你應(yīng)該跟大姑娘說說,咱們不光要拿到電臺,更應(yīng)該保護(hù)好王大花,她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呀!”夏家河沉思著說。
韓山東點頭:“王大花越早把電臺交出來,她才能越早安全?!?/p>
“你跟大姑娘說說,我想見見王大花?!?/p>
“大姑娘不會同意的,不說王大花知道你的身份,要命的是,她把你當(dāng)成了害死她男人的罪魁禍?zhǔn)住D闳ヒ娝?,等于往虎口里送肉?,F(xiàn)在局勢那么緊張,萬事都要小心為上?!?/p>
夏家河還想說什么,聽到房間外面?zhèn)鱽硪魂囯s亂的腳步聲,兩人剛要迎出去,小貨郎一瘸一拐地進(jìn)來了,他把王大花被日本人抓走的事說了,驚得夏家河一時愣住了。
小貨郎自責(zé):“也怪我大意,沒注意那孩子手里有罐頭。”
“罐頭?”韓山東有些納悶,“他怎么能有日本罐頭?那是小鬼子的戰(zhàn)備物資,你說這個王大花從哪兒弄的這些東西?”
夏家河突然想到了什么,沖到桌邊,翻起了桌上摞著的幾份報紙,終于翻找到其中的一張,他抓起來就往外走。韓山東想攔住他,但是夏家河已經(jīng)跑出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