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被砸開的水泥墳里只有兩套衣物，一套黑黃色的國民黨少將軍裝，另一套則是一身土布衣服。兩套衣服并排整齊地擺放在堅固的墳中，由于時間太久，衣服上面已經(jīng)長出一層白霉菌。

原來是衣冠冢。

靠近之后，秦剛才發(fā)現(xiàn)墻上還貼有一副挽聯(lián)，毛筆所寫，年老時久，紙墨已然淡化，但湊近了看，還是能讀出挽聯(lián)的內(nèi)容：

生為國家，死為國家，平生具俠義風，功罪蓋棺猶未定；

名滿天下，謗滿天下，亂世行春秋事，是非留待后人評。

這些話挺有名氣的，秦剛感覺好像聽說過或在哪里見過。

能在如此龐大神秘的軍火庫內(nèi)擁有獨立辦公室，甚至葬衣在此，這位國軍少將是誰？

為了解開心中疑惑，秦剛小心翼翼地捧著軍服來到辦公桌前，桌上有一盞民國時常見的長形臺燈，看來當年這里有發(fā)電系統(tǒng)。燈旁，一尊小型佛像壓著的一疊紙引起了他的注意。秦剛草草翻了一遍，第一張是1949年10月2日的《人民日報》，左上角是朱德在天安門乘車檢閱軍隊的照片，右上角為毛澤東站在城樓張紙宣讀內(nèi)容的影像。照片下方的內(nèi)容仍然保留著繁體字和從右到左的豎行格式，標題碩大：

首都三十萬人齊集天安門廣場隆重舉行慶祝典禮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成立

毛澤東主席宣讀中央人民政府公告

朱德司令檢閱海陸空軍宣讀人民解放軍總部命令

整張報紙包括以下內(nèi)容：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首次會議，正副主席及委員宣布就職；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公告；多列士及奧共中央電毛主席慶賀新中國，匈和平運動委員會向中國人民致敬；外交部周恩來部長將毛主席公告送達各國政府，愿與各國建立正常外交關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命令；新中國誕生，上海萬民歡騰……

其中，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命令這一版塊中，有這么一段話被人用紅筆標出：

我命令中國人民解放軍全體指戰(zhàn)員、工作人員，堅決執(zhí)行中央人民政府和偉大的人民領袖毛主席的一切命令，迅速肅清國民黨反動軍隊的殘余，解放一切尚未解放的國土，同時肅清土匪和其他一切反革命匪徒，鎮(zhèn)壓他們的一切反抗和搗亂行為。

而下面這句話更是用紅筆加重加粗：

在人民解放戰(zhàn)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泛黃陳舊的老報紙，紅色筆跡亦呈淡褐色，秦剛拿在手中，已經(jīng)遠去的時間仿佛又被拉近了許多。

以這張報紙開頭，下面全部是歷年載有關于臺灣和國民黨新聞的各大報紙，一直到2012年馬英九再次當選臺灣當局領導人。沒錯，秦剛驚愕地把這張報紙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確實是2012年的報紙，而且紙張要新于其他老報紙。

也就是說，前幾年有人來過這里！

報紙的最后是一張墨綠色的信箋，上面題有八個蒼勁的繁體字：“你若盛開，蝴蝶自來?！?/p>

字體與挽聯(lián)同出一人之手。

這句頗有禪意的話是近幾年剛剛流行開來的。原話為“你若盛開，清風自來”，是用來描述林徽因的一句話。如今這句唯美的話出現(xiàn)在年代久遠的地下兵工廠內(nèi)，顯得格格不入。

秦剛更加迫切地想知道這座衣冠冢的主人究竟是誰。

打開軍裝的口袋，里面裝有一枚蝴蝶造型的胸針，剛好應了那句“蝴蝶自來”的話。秦剛又在口袋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攤開，流暢漂亮的字體如同它們的主人，站在60多年之外，正向秦剛沉重訴說著：

自1928年始，我便沒了自己。

是杜鏞兄為我開啟戎裝報國夢，1928年開始，委員長賞識我，帶我在身邊處理要密，榮光權力無限。亦此，開始了生死兩茫茫的無間路。

國軍抗戰(zhàn)慘烈有加，共黨腹后虎視眈眈，我堅信日軍總有潰降之日，時致今限，一山不容二虎，國共兩軍必有一戰(zhàn)。我曾勸委員長避開正面戰(zhàn)場以保留軍力，無奈天命弄人，國軍雖有百萬雄師，又得日耳曼與美利堅相續(xù)支持，但國軍抗戰(zhàn)已耗盡兵血，自去年日軍窮兵黷武實施了一號計劃，我們便知距離抗戰(zhàn)勝利已不遠矣。只是，其時共軍羽翼豐滿深得民心，國軍內(nèi)部腐化加劇，國共第二次大戰(zhàn)陰云雖正伊始，我與同僚卻早已看到最終悲慘結果，但望此時不晚，還有回轉天數(shù)余地，接委員長之令，借希特勒之鋒，用美利堅之先進文明，籌研軍備，精我軍力，換得天下百姓安生。

是今，國軍內(nèi)部分化嚴重，軍閥漢奸亦林立，且軍統(tǒng)壯勢已令委員長深感不安，加之共黨對我恨之入骨，這些，都將是隨時隨處取走我性命者。雖我已做好準備葬身任何地方，如若被委員長迫殺，我還會有一席入土地，但落入他人手中，鑿骨吸髓可算優(yōu)待。為此，特立衣塚一處，一示必死報國心，二為自身安葬。

此地甚秘，知者寥寥，如國軍已處生死存亡危時，如你是鷹組人，此刻正讀我信，請到零號公墓中取回原器歸還委員長，借以大破敵軍披靡戰(zhàn)場收復我黨國疆土，室外武器裝備亦可武裝一個王牌部隊。另告委員長，瞞他所建這座軍備庫實屬無奈，只為自己有最后一處私密躲藏之地。鷹雖可高飛，但無真友，處處槍口與烈風，實乃危獨，疲憊至極。

如我橫死他鄉(xiāng)，另煩請委員長看我多年一心為黨國效力的赤誠苦勞，取回我尸首，薄席深埋，生前不得靜寧，歸后愿朽做黃土，與世無爭。

如你是過客偶駐足觀看此信，請將衣物放回原處，庫內(nèi)皆殺器，不易再出世。桌內(nèi)有金銀數(shù)枚，贈與有緣人。

另：沈之岳身披謎云，未查清前不可再重用，如若此人確為我黨之人，必委以重任。陳氏兄弟明公暗私，于黨一統(tǒng)不利，轉請委員長深慮。

戴笠

遺于1945年8月15日

秦剛此時心里的震動，不亞于一顆原子彈在體內(nèi)爆炸。

戴笠！

遺書中寫得非常明確，這是一座他私自建立的軍火庫，為的是在包括蔣介石在內(nèi)的所有仇己勢力圍攻時，自己還有這么一地方躲命。

原來當年只手遮天的軍統(tǒng)之王，身前背后的處境竟是天壤之別！

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1945年8月15日，正是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的那天，戴笠因飛機失事死于1946年3月，也就是寫完這封遺書的七個月之后。他聰慧透頂一生深思熟慮并且多疑，看內(nèi)容可知他已經(jīng)算準自己不會善終，所以提前留下墳冢和遺書，以昭示后人。只是，他大量儲備這些武器是做什么用的？

日本宣布投降的這天，戴笠跋涉深山來到這里寫下遺書，其中原因是什么？

鷹組又是什么？

信中提到的原器又是什么？

零號公墓在哪兒？

……

一個個問號擰成團在秦剛腦子里不斷擴大，謎一般的人物留下謎一般的遺書，令他去猜一段謎一般的歷史，秦剛委實勘不透。

不過信中提到的第一個人物他倒是知道。杜鏞，原名杜月生，后由國學大師章太炎建議，改名鏞，號月笙，全稱杜月笙，上海青幫頭目，中國黑幫第一人。

他突然想起來了，那副亂世行春秋事的挽聯(lián)是章士釗寫給戴笠的。1945年戴笠還未死，桌上佛像報紙和這副挽聯(lián)是誰攜來拜祭的？難道此人就是當年鷹組人？

那“蝴蝶自來”八個大字又為何解？

秦剛嘆了口氣，如果有個知情人在自己身邊就好了。

陳渝捷！

秦剛這才想起那個老頭的事情，他急忙跑出這間辦公室，走過排氣扇時還專門向里看了一眼，許是李占一傷得不輕，逃離后再也沒了動靜。秦剛來到門口很容易就找到手動閘口開關，逆時針擰轉數(shù)圈，這扇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一絲暮光隨著大門的上升打了進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個白天。

大門內(nèi)部機關咬合順暢，沒有出現(xiàn)費力和阻滯現(xiàn)象，再次說明這些年有人出入過這座地宮，只是沒了電力，手動升降這扇門很是緩慢，估計這就是李占一為什么不選擇從正門逃命的原因。

秦剛持槍走出沉悶地宮，洞內(nèi)洞外兩重天，沁人心脾的山中空氣一掃他心中的陰霾。不遠處的一棵樹下，一個老頭正倚著樹干熟睡，正是陳渝捷。

“和你離得太遠，我心里有點怕，”70多歲的陳渝捷像個小孩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山里烏漆麻黑的，緊趕慢趕的，跟你離得近一些心里多少踏實點……你的記號在這里就沒了，我尋思你就在這里或者你已經(jīng)那啥了……找了幾圈沒發(fā)現(xiàn)異常，就在這兒等你，誰知睡著了……”

一種完全被信任和依賴的感動占滿秦剛心中，老頭為了能趕上自己尋求安全感，不顧年邁體衰連夜趕山路找到這里，又擔心自己出了意外，找遍周邊沒有找到血跡、尸體后，這才放心地坐在這里睡覺。秦剛微微一笑：“我沒事，正好有謎需要你幫忙看看呢，你隨我進來吧?！闭f完，他轉身往地宮里面走去。

“你還沒回答我你頭上的傷怎么搞的？”陳渝捷小跑跟在后面追問。

“子彈砸的?！?/p>

“子……啥？”

當陳渝捷看到滿地的子彈和手榴彈后，嚇了足足一大跳：“這是軍火庫？”

“嗯，你來得正好，這里面的謎你看看能不能解得開?！鼻貏傔呑哌呎f道。陳渝捷沒有動靜，秦剛轉身看去，他正沿著西面墻壁尋找著什么，無果，又順著墻根慢慢溜達，最終在東北方位停下，抹掉墻上灰塵仔細看著。秦剛也湊了過去，發(fā)現(xiàn)墻上嵌有一張金屬銘牌，上刻：

中美合作 1944.3.7

“嗯？”陳渝捷看著銘牌沉思良久，“難道這是中美合作所的軍火庫？沒聽說過啊?！?/p>

中美合作所，全稱為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中國和美國在山城建立的戰(zhàn)時跨國情報機構，共同的目標是打擊日本。

1941年12月7日，日軍偷襲珍珠港成功，取得巨大勝利的同時也為自己敲響了喪鐘。這一役使得美國最終參戰(zhàn)，只是，美國與日本隔太平洋相望，打擊日本必須主要依靠海軍及空軍，掌握足夠的氣象、地理及軍情信息就成了重要的工作。而美國認為國民黨統(tǒng)治下的中國在地理位置上占有優(yōu)勢，可以為美國提供這些信息。為了戰(zhàn)勝日本，美國必須要同中國的軍情機構合作，在中國成立一個軍事情報機構，為中美共同打擊日本提供相應情報。

雙方領導者便是美國海軍中校梅樂斯和中國軍統(tǒng)戴笠。

這就是中美合作所的由來和原始作用。

合作所成立以后倒是為抗日戰(zhàn)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比如擊斃聯(lián)合艦隊司令、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全殲日海軍主力，日本海軍遭到了美軍毀滅性的打擊，從此退出二戰(zhàn)海面戰(zhàn)場等等。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兩國的間諜組織走在一起肯定不忘老本行，美國開始幫助軍統(tǒng)訓練特戰(zhàn)隊員、殺手、間諜，軍統(tǒng)實力瞬間成倍增長。爾后，訓練出的這些冷血殺手又制造了一起起駭人聽聞的人間慘案。

“白公館”和“渣滓洞”就是他們的杰作。

所以，當銘牌表明這是中美合作所的一座地下秘密軍火庫時，秦剛兩人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驚訝。

“你對這里面的構造很熟悉？”秦剛和李占一在這里面待了這么久都沒發(fā)現(xiàn)銘牌，陳渝捷一進門卻信手拈來，這一點令秦剛不得不產(chǎn)生懷疑。

“這是蔣介石的老習慣?！标愑褰莩鞠涠烟幾呷?，說道，“他在臺灣建立的軍火庫，標記銘牌都是鑲在西面的，意思是自己早晚會打回去；槍口擺放方向也是沖西，讓士兵們永記自己的責任，他們的戰(zhàn)場在西面。山城在中國的西南方向，所以我猜銘牌和槍口在這里或許是沖東北的……咦……槍口怎么不對？”陳渝捷看著箱內(nèi)步槍愣了一下。

秦剛沒打算首先告知他實情，正好借這個機會探探對方的實底。

“這架飛機好奇怪?！北惶秸諢粽盏脩K亮的軒敞地宮內(nèi)，陳渝捷一眼被這架龐然大物所吸引，他踱著腳步走過去，敲敲打打又湊眼近看，好像在嗅飛機氣味一般。

“這？不可能！”陳渝捷突然倒退數(shù)步，站在遠處睜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飛機，吃驚程度絲毫不亞于秦剛發(fā)現(xiàn)戴笠遺書時。

“怎么了？”在秦剛眼里，這只是一架古老落后的戰(zhàn)斗機，體形笨重機身太長，貌似北京軍事博物館門前擺放的那幾架古董戰(zhàn)斗機都要比它先進一些。

“你對飛機了解嗎？”陳渝捷的聲音有些顫抖。

秦剛張張雙臂，表示不了解。畢竟他不是空軍或者科研人員，戰(zhàn)斗機和直升機倒是會開，要說看型識機保養(yǎng)維修之類的，幾乎不懂。

“怎么回事？這架飛機有問題？”

“不是有問題，”陳渝捷咽了口唾沫，“這架飛機在當時，根本就不存在！”

空氣瞬間凝固。

“什么意思？”許久，秦剛平靜地打破沉寂。

“這應該是一架F104超音速戰(zhàn)斗機，由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研制，屬于輕型高性能戰(zhàn)斗機。它問世的時間在20世紀50年代，后來經(jīng)過了改良，真正叱咤天空的時間是60年代以后，當時臺灣也有幾架這種飛機，不過也是在1960年以后才有……看看這機型，應該就是改良后的樣子……”

說到最后，陳渝捷自己都不太肯定自己的話了。

秦剛可以理解，畢竟在20世紀40年代的地宮里面出現(xiàn)20年以后的先進飛機，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至于穿越這種無厘頭的原因，秦剛想也沒去想。

“你確定沒看錯？這是超音速戰(zhàn)機？”秦剛確認了一遍。

“絕不會錯，你過來看，這架飛機是偽裝過了的?！标愑褰菡惺纸羞^秦剛，秦剛順著他的指點才發(fā)現(xiàn)機身上面加裝了一些無用的鋼板，陳渝捷沒有找到工具，干脆用槍刺將這些簡易偽裝撬下來乒乒乓乓丟在地上，經(jīng)過瘦身后，一架身量細長、相貌怪異的飛機重新出現(xiàn)在兩人眼前。

卸了偽裝，飛機上又多出一幅鷹的圖案，雙翅微攏做俯沖狀，好像在表示這架飛機的性能和戰(zhàn)斗力。機身又細又長，機翼卻異常短小，顯得很不協(xié)調，好似一個飛機中的畸形怪胎，尾翼左右有平衡板呈“T”形，把不協(xié)調的感覺增加到極致。秦剛側頭打量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看著很不舒服是吧，”陳渝捷看出他的感受，“如果我告訴你這架飛機的別名，相信你會更不舒服的?！?/p>

“這種飛機還叫作飛行棺材或寡婦制造機，F(xiàn)104飛機為了追求高空和高速，所以把機型設計得如此怪異，這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實現(xiàn)減阻，但卻犧牲了飛機的盤旋性能。也就是說，一旦在高空出現(xiàn)發(fā)動機熄火或者其他故障，別的飛機可以滑翔著陸，這種飛機只能做自由落體，可以第一時間跟大地親密接觸，委實是飛行員的噩夢??！”

“可以跳傘啊。”秦剛無所謂地回答道。

“在飛行棺材上，跳傘要比不跳死得更難看。飛行員彈射出去后，最要命的還是它機尾上那個‘T’形尾翼，飛行員向上彈射一不小心就會被砍掉兩條腿甚至被腰斬，這樣想想，還不如跟著飛機一頭栽死得了?！标愑褰莞袊@道。

“你確定這種飛機是20世紀60年代的超音速戰(zhàn)機？”秦剛見話題有些遠，進一步求證道。

“我知道這種事很難讓你相信，不過有個事件可以證明我的話。應該是在1965年的海南，中國空軍擊落一架美軍飛機，飛行員被海南民兵活捉，這件事很出名，出去后你可以打聽一下。那架飛機就是這個F104，也是世界上第一架在空戰(zhàn)中被擊落的F104?！标愑褰萃兄掳桶櫭妓妓髦裁?，悠悠說道。

話至此，秦剛算是暫時相信了，這的確是一架穿越了20年的飛機。

“想起來了！”陳渝捷突然恍然大悟，“我母親說在我出生那年，中國空軍在山城取得一次大捷，擊落日軍飛機兩架，擊傷多架，這次空戰(zhàn)是山城大轟炸開始后的一次重大勝利，所以我叫陳渝捷。她說那次空戰(zhàn)打得很慘，那時咱們空軍飛機的性能和數(shù)量跟日本零式飛機根本沒法比，取勝的概率幾乎為零。但那次空戰(zhàn)很多目擊者都看到一架詭異的戰(zhàn)機，仿佛是幽靈一般在高空壓著零式飛機打，就好像是大人打小孩，零式飛機連還手的余地都沒有。這么多年我一直當個傳說故事聽，今天看來，那個幽靈就是這架飛機了！”

陳渝捷撫摸著機身上的斑斑彈孔，白發(fā)顫爍，神色激動，好像突然見到了自己崇拜的明星。

1937年中國空軍僅有作戰(zhàn)飛機314架，飛行員700名。日本陸海軍航空兵卻有作戰(zhàn)飛機2100架，飛行員近1萬名，加之其飛機多系國內(nèi)生產(chǎn)，年產(chǎn)可達數(shù)千架。開戰(zhàn)一個月后中方人機損耗便無法彌補，制空權完全落入日軍手中。此后兩年間蘇聯(lián)以“志愿航空隊”名義派來2000名飛行員并援華1200架飛機，卻因數(shù)量不如日軍未奪回制空權。1940年日軍裝備當時世界上性能最佳的零式戰(zhàn)斗機后，中國空軍便采取避戰(zhàn)保機策略。直到1941年末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美國對華提供性能與零式相當?shù)腜-40戰(zhàn)斗機。進入1944年以后，中美空軍又裝備了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活塞式戰(zhàn)斗機P-51“野馬”式，在華日本戰(zhàn)斗機已不是對手，從此，大陸戰(zhàn)場上空鮮見日機蹤影。

但是，無論哪國哪種飛機，那時都還沒有超音速這個概念。

因此，這架在1940年只出現(xiàn)過一次的先進戰(zhàn)機更成了一個謎。

秦剛現(xiàn)在就是瞎子騎盲馬，怎么也找不到方向了。

“里面還有一個房間，咱們現(xiàn)在去看看好嗎？”秦剛搖了搖有些混亂的腦袋提議道，希望能在那間同樣充滿謎云的屋子里找到一絲頭緒。

“哦……哦好……”陳渝捷激動中也帶著濃濃的疑惑，對秦剛突然的提議竟然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那套少將軍服就擺在桌上蓋住報紙等物，看到它們后，陳渝捷的表情又加了一層驚訝。稍后他又自墳中取出那套土布衣服，秦剛之前只顧著震撼，忘記了還有這套衣物。

土布衣服中也有一封信。

來是偶然，走是必然，中途多艱辛。

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正邪相彰，本我何在？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吾此一生無愧蒼天與民族，茍且隨緣四十余載，路盡但覺愧對爹娘和自己。人生一世，百年如夢，浮名虛利乃為最深之處，夢醒皆破，兩手空空，看開是覺，留戀最痛。

如有來世，愿重穿此布衣，粗茶淡飯孝養(yǎng)爹娘，平淡盡孝，快樂度日。

戴笠、張叔平、江漢清、汪濤，一生用名無數(shù)騙來紅塵富貴夢，迷失自己回頭不再。現(xiàn)在想之，今生枉做了自己一世。

我本戴春風。

戴春風

遺于1945年8月15日

室內(nèi)靜得可以聽到時間流逝的聲音。

讀完最后一個字時，陳渝捷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被秦剛盡收眼底。

“難怪……難怪……剛才看到銘牌時，我就隱約感覺到這里跟他有關系……果然……”陳渝捷喃喃自語著放下遺書，輕輕摩挲著那套布衣和桌上的軍裝。當他拿起軍裝看到那紙信箋和蝴蝶胸針時，更是震顫，哆哆嗦嗦地拿起看了很久，“嗒嗒”，兩滴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現(xiàn)在，你該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了吧？”秦剛站在一旁平靜地問道。

一座深藏在大山腹地的軍火庫，庫內(nèi)兇殺之器多之又多，處處透著血腥與無情。而在這間小小辦公室里面，一個人，兩套衣物，兩界命運，一種渴望。

百年渾是戲文場，南征北討幾時休？頃刻一聲鑼鼓歇，不知何處是家鄉(xiāng)。

“我的母親叫陳華?！标愑褰莶敛裂蹨I，說道。

這個名字很中性很常見，但是在身有軍統(tǒng)背景的陳渝捷口中說出來之后，秦剛再次受到震驚：“那個軍統(tǒng)一枝花？”

“是她，她是我媽媽?！标愑褰菖ゎ^看向秦剛，“現(xiàn)在，你理解我之前所說所做的一切了嗎？”

軍統(tǒng)中不乏美女，戴笠也是男人，所以風流事不勝枚舉，但他最寵愛的一個女人是被他稱為“華妹”的陳華。陳華不僅貌若天仙，而且很有頭腦，幫戴笠辦過不少大事，戴笠曾經(jīng)感慨地對她說道：“華妹，我的天下，有一半是你替我打出來的。”

只是，陳華的出身不是很好，迫于生活壓力她13歲時就淪為了雛妓，后又被上海警備局司令所包養(yǎng)。1932年，一次偶然的機會陳華邂逅了戴笠，其時戴笠正在組建軍統(tǒng)的前身復興社特務處，借此機會，陳華投奔了戴笠，也成了軍統(tǒng)的元老和戴笠的情人。

戴笠跟他的華妹關系親密到什么程度呢？抗戰(zhàn)勝利后，軍統(tǒng)勢力正如日中天，對部下權重震主很敏感的蔣介石開始對他產(chǎn)生戒備和猜疑，這讓他不由得產(chǎn)生飛鳥盡良弓藏的感慨，便將自己的堪憂前景告訴了陳華。1946年3月初，戴笠前往北平之前，在陳華住處過夜，這是陳華與戴笠最后一次見面。就在那一夜，戴笠的心情十分沉重。他鄭重地對陳華說：“華妹，我老實告訴你聽，老頭子哪天不要我了，那天就是我的死期?！?/p>

這句話在當時，不管是誰來說都得冒掉項上人頭風險的。一生多疑謹慎的戴笠能對陳華說出這句話，兩人親密關系可見一斑。

戴笠飛機失事的現(xiàn)場燒成了一堆木炭，但陳華卻能通過照片一眼認出戴笠的尸體。

后來，陳華移居香港，終生未嫁。

秦剛打量著陳渝捷，心里隱約知道了他的身世。

陳渝捷看著這些遺物，恍然忘記了屋外一切，一張張報紙翻盡，最后拿起信箋和那枚蝴蝶胸針，老淚縱橫：“媽，你爭強了一輩子，到頭還是輸給了那個‘蝴蝶’啊……”

時間在這里回到了當年。

胡蝶真名叫胡瑞華，20世紀三四十年代著名影星。1941年，日軍攻占香港后她退到相對穩(wěn)定的陪都山城發(fā)展。因拍了一個廣告而被戴笠看中，毫無懸念的，已是人婦的她被迫做了戴笠的情人。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對戴笠的恨慢慢有了微妙變化，而且戴笠對她的感情也越來越深，據(jù)說1946年他在青島處理完事情后，不顧眾人阻攔執(zhí)意在風雨交加的天氣登機返回，其原因就是匆匆趕回山城跟胡蝶結婚，結果飛機中途墜毀，一代王牌間諜就此殞命。

晚年的胡蝶移居加拿大溫哥華，住在靠近海峽的一座25層的公寓中。她每天坐在陽臺遙望著太平洋的彼岸，誰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心里在想什么。

“風過留痕。然后，胡蝶飛走了?！边@是她生命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當陳渝捷柔柔訴說完這段愛恨糾纏的往事后，秦剛也怔怔地說不了話。

從一個風燭老人的嘴里說出這些纏綿舊事，不必管事情內(nèi)容為何，單就說者本身，已夠心酸。

“那……你媽媽是軍統(tǒng)人，再怎么著……胡蝶只是戴笠的未婚妻……你媽媽知道的應該……比那胡蝶要多得多吧……”秦剛結結巴巴地問道。

“蔣介石退到臺灣后，心里感覺有點對不起戴笠，于是派人來到大陸尋找他的家屬……我就和媽媽分開了。后來媽媽去了香港，我才能比較方便去看她。但她是一個軍統(tǒng)作風很重的人，有些事她是不會跟我講的……或者說，其實她也不知道……”陳渝捷嘆了口氣，抬手把臉上的淚水擦去。

秦剛等他情緒稍稍穩(wěn)定一些后，指著信箋問道：“那這個拜祭的人，你能猜到是誰嗎？”

“猜不到?！标愑褰莺芨纱嗟鼗卮鸬溃拔也皇悄莻€年代的人。不過看這八個字，這個人應該深知戴笠所有的事情，而且非常同情他……‘你若盛開，蝴蝶自來’……但‘蝴蝶’已經(jīng)飛遠了，花開得再美，誰來看……誰來應……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有些神經(jīng)質地嘟囔著，在狹小空間檢查了一圈，甚至連墳里都看了一眼，最后說道：“戴笠的每個地方都有暗格和逃生密道，但這里沒有，說明這里的確是他最后的絕室，一旦躲進這個房間，外面天地再大，已無處可去了。”

事到如今，秦剛拿出藏在軍裝里面的那封信交給他，并詢問原器、鷹組、零號公墓是些什么，陳渝捷想了很久，搖頭說不知。

“李占一說了嗎？”他問道。

“沒有，我們一直在打，他什么也沒說?！睕]有擒住他，秦剛有些無奈地回答道。

“當年軍統(tǒng)有很多機構，每個機構都有自己的代號。看樣子這個鷹組存在時間不長，或者極其神秘，否則我一定會聽說過的。至于單靠零號公墓四個字做線索就想知道這是什么，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軍統(tǒng)人和機構代名極多，除了貼身同僚，誰也不會知道誰的代號是什么。這個零號公墓或許真是墓地，還有可能是一個機構，甚至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地方的代號，怎么找？”陳渝捷說道，隨后補充，“不過，這個前來拜祭的人應該就是鷹組的人，如果找到他，或許所有疑問都能迎刃而解了。”

秦剛也正有此意，只是跨越幾十年尋找一個老特工，談何容易！

陳渝捷問下一步怎么辦，秦剛說磨刀不誤砍柴工，李占一陰險狡詐善用毒，必須先把他除掉咱們才能專心致志找人。否則，說不定哪杯水哪次覺就能要了咱們的命。

說著，他把所有能帶的東西全部打包帶走，李占一肯定還會返回尋找，一旦發(fā)現(xiàn)東西不在，不用秦剛去找他自己就會送上門來。他又在外面的一個木箱上找到李占一暗算自己的鏢，長約三寸，淡紫色圓錐體，散有淡淡香氣，秦剛小心地將它包裹后放進口袋。陳渝捷念舊情重，把衣服重新整疊好重新放回墳中，并把地上散落的泥塊細心地拼湊在殘缺的墳體上。最后，他顫巍巍地跪下，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

秦剛又是一陣心酸。

兩人走出地宮后，秦剛把封閉門落下又將那個洞口堵住，再次把里面的一切塵封起來。他沒有選擇通知警方，因為事情一旦鬧大，對自己的行動也是非常不利的。

或許是秦剛傾力相搏，把李占一傷得不輕，他一直沒有再出現(xiàn)在地宮。

穿越的先進戰(zhàn)機、鷹組、原器、零號公墓、神秘的拜祭者，這些又成為一個個無法獲知的謎，沉重地壓在秦剛心里。經(jīng)過跋涉穿出莽山重見了人間煙火后，秦剛躺在賓館床上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自1928年始，我便沒了自己……”

“接委員長之令，借希特勒之鋒，用美利堅之先進文明，籌研軍備，精我軍力，換得天下百姓安生……”

“如你是鷹組人，此刻正讀我信，請到零號公墓墳中取回原器歸還委員長，借以大破敵軍披靡戰(zhàn)場收復我黨國疆土……”

“鷹雖可高飛，但無真友，處處槍口與烈風，實乃危獨，疲憊至極……”

“我本戴春風……”

“你若盛開，蝴蝶自來……”

閉上眼，這一句句話如同幽靈般在自己腦海中飄來蕩去，秦剛干脆推醒陳渝捷討論起來：“委員長之令、希特勒之鋒是什么意思？”

“30年代，德軍武器先進，他們有過密切合作，后來希特勒還派德國顧問團來華協(xié)助蔣介石作戰(zhàn)。這應該是蔣介石下令，戴笠具體實施操作研究先進武器吧？”經(jīng)過兩天山路跋涉，陳渝捷睡得很沉，又乍被秦剛推醒，他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揉揉眼慵懶地說道。

“那美國怎么參與進來的？同盟國和軸心國不是對立的嗎？”秦剛納悶地說道。

“磊啊，那個軍火庫是1944年建成的，那年蔣介石已經(jīng)親美對德宣戰(zhàn)幾年了。時間錯開，蜜月期的民國政府肯定會極力巴結美國，仰仗著美國撐腰，他肯定有什么東西就拿出什么東西。除了土地，當時美國還能看中蔣介石什么？不就是前些年德國留下的先進技術嘛！”陳渝捷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道。

秦剛之前告訴他自己叫薛磊，這一聲“磊”叫得秦剛很是親切，仿佛爺爺親昵叫晚輩一樣。

“我猜也是，戴笠用的是‘籌研’和‘精’字，肯定跟研究有關系。你猜他們研究的東西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寶藏？因為他說取回原器交給委員長就能勢如破竹，正好應了‘破夢待圓金未醒’這句話?！鼻貏傋匝宰哉Z道。

“對?。∥以趺礇]想到這點！”陳渝捷突然睜大眼睛喊了一句，把秦剛嚇了一跳。

“中美合作所的任務就是共同搜集情報，但美國暗地里一直幫蔣介石搞科研和訓練特種兵，或許這個組織就是打著情報的幌子一邊搞情報一邊研究什么東西！”陳渝捷興奮地說道，“具體講，是合作所下屬的一個鷹組機構負責這項研究！”

“然后研究了空前的噴氣式飛機？”秦剛見他來了情緒，受到感染自己也輕松起來，打趣道。

“不是不可能的事！據(jù)說當年德國都研究出了飛碟……你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不是在說夢話……好吧，不說飛碟，原子彈總可以吧？你總該知道二戰(zhàn)時德國早就開始研制原子彈，差點就造出世上第一枚原子彈了吧？在20世紀30年代還沒有核武器這個概念時德國就著手制造了，這比美國更早，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說，美國的核計劃是為了應對德國人的研發(fā)才搞的，這個你怎么解釋？”陳渝捷說得激動想坐起來，秦剛急忙把他攙扶起來。

陳渝捷所言非虛，當年德國的確差點擁有原子彈，最大原因是希特勒的不支持，因為戰(zhàn)事緊迫，德國必須采取急功近利的方略，不能在六周內(nèi)見效的計劃都被暫時擱置。希特勒指示，對原子彈不必花太大力氣，但也不妨繼續(xù)撥款研究。當1945年納粹德國大勢已去，美國盡可能地搜羅德國殘存的科學家和設備，以免它們落到蘇聯(lián)手里。于是美國俘獲了德國鈾計劃的科學家，繳獲了大量資料和設備，又把10位最著名的德國科學家秘密關在劍橋附近一幢稱為農(nóng)園堂的房子里。這里裝滿了竊聽器，談話全部被記錄了下來。

隨后，第一枚原子彈在美國誕生。

對于德國差點研制出原子彈這一事件，國際上有一句非常著名的評價：歷史，有那么一瞬幾乎改變。

人一旦上了年紀好像都愛絮叨，陳渝捷半坐在床上又開始說起蔣介石退到臺灣后繼續(xù)實施強權政治，剛加入軍統(tǒng)的自己如何迫害那些“通共分子”，其實自己心里明白，人家只是想家而已……

秦剛正在思索著下一步打算，現(xiàn)在真心后悔把這個老頭兒叫醒了。

次日，兩人返回山城，為了防止李占一對落單的陳渝捷下毒手，秦剛帶著陳渝捷一頭扎進山城圖書館。當秦剛掏錢辦借閱卡時，陳渝捷已經(jīng)把錢交付前臺：“年輕人多看看書有好處，你在里面看到好書跟我說一聲，我出去買給你?！?/p>

“真羨慕你有這么好的爺爺！”柜臺女孩遞過卡片，笑瞇瞇地對秦剛說道。

秦剛看看她，又看看陳渝捷，報以一笑，帶著“爺爺”走進了圖書館。

或許是視覺疲勞，偌大的圖書館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是那座深山地宮。但不同的是，這里書香怡人，無數(shù)大學生正伏案認真看著手中書，令人感受到那種朝氣蓬勃的希望，沾了一身殺伐氣的秦剛站在門口，感覺自己距離他們很近卻又很遠，仿佛中間隔著一塊玻璃，看得清晰，卻永遠走不進他們的世界。

他按照指引來到軍事歷史類區(qū)，慢慢尋找能解答他心中疑問的史料書籍。突然，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白浩悅？”他試探著喊了一聲。

正在低頭翻書的女孩聞聲轉身，疑惑地看著秦剛：“您認識我……??？是你？你放出來了？”最后一句話聲音有點大，引來周圍人異樣的目光。

放出來，一個多有特定含義的詞語。

白浩悅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羞赧一笑：“對不起?！鼻貏倢擂蔚負蠐项^，問了句廢話：“沒事，你也是來看書的？”

“嗯，這里的書比較全，過來看看……你頭上怎么回事？”

秦剛頭上傷很明顯，想藏也藏不住，他大大方方地說：“摔的?！辈贿^看白浩悅的眼神，她顯然不相信這個答案。陳渝捷看到兩人正在交談，自己不合適杵在這里，看著一溜書脊散著步離開。

“對了，你到底犯了什么事？那么多警察那么大陣勢……你怎么這么快就沒事了……他們難道抓錯人了？”白浩悅自顧自問著，絲毫沒有看到秦剛痛苦的表情。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方便回答嗎？”秦剛心忖這姑娘長得落落大方，沒想到卻這么心直口快，如果再不打斷她的問題，自己真沒法在這里站下去了。

“哦……你說，不過聯(lián)系方式我是不會給的?！?/p>

“戴笠當年跟德國有過合作嗎？”守著這個歷史系高才生，秦剛干脆懶得去翻書了。

白浩悅納悶地看了他一眼，秦剛真想脫口說我真的不是犯人。

“有啊，20世紀30年代中德有過軍事合作，不過應該跟戴笠關系不大，是兵工署長俞大維牽頭跟德國合作的。”白浩悅說著，隨手在秦剛面前扳下一本書，這本書正是他剛剛塞進去的，白浩悅看著目錄翻開遞給他，在一旁介紹道，“中德1935年在南京湯山建了一座警衛(wèi)森嚴、非常神秘的軍事研究所，就是后來所傳的戴笠樓，而且神傳頗多。但后來沈醉先生發(fā)文辟謠稱這是中德彈道研究所，他舉例的例子很多，其中一條就是那年戴笠才是二處處長，根本沒有資格和實力參與這事。而且我個人也認為，這應該是個秘密的軍工研究地點，跟戴笠關系不大?！?/p>

“那為什么會跟戴笠扯上關系？”秦剛問道。

“戴笠號稱當時全中國最神秘的人，或許以后他發(fā)跡后染指了研究所也屬正常，風云人物嘛，有時隨便一點小事都會被歷史夸大，更不要說這個意義重大的研究所了。”白浩悅笑瞇瞇地回答道。

秦剛點點頭，這就對了，跟山區(qū)軍火庫對上號了：“那軍統(tǒng)的鷹組這個機構，你聽說過嗎？”

“沒有，好像哪部武俠小說里有什么豺狼虎豹鷹犬組的吧？”白浩悅側頭想想，回答道。

秦剛見目的基本達到，看看時間禮貌道別：“謝謝你，耽誤你時間了?！?/p>

“不客氣，也算緣分啦，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卑缀茞偳纹さ財[擺手，算是再見。

“漂亮的女孩，是個男人都會過目不忘的?！鼻貏偙静皇怯妥旎嘀耍@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句話。然后，他破天荒地第一次向別人澄清自己的冤枉：“還有，我真不是犯人！”

“知道啦！如果你真是犯人還能有心情到這兒來看書？你總不該是越獄出來讀書的吧？”

“……”

秦剛脾氣挺暴但隱忍性很好，如果不是這種性格也做不了特種兵，更不會被現(xiàn)在的單位相中。但是在這個清純的女孩面前，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塊海綿，怎么揉捏都可以。

“你害羞了?！?/p>

“沒有。”

“那就是你自卑了?！?/p>

“不是?！?/p>

“我都快活成精了，你才20多歲，以為我看不出嗎？”

“……”

“我以為你來圖書館是讀書查資料，沒想到一頁紙沒翻，倒順便泡起妞來了?！?/p>

走出圖書館，陳渝捷又開始嘮叨起來，秦剛邊走邊把所有事情串聯(lián)起來，想理順頭緒，找出這個巨大謎團的漏洞。如果能找到那個地宮拜祭人實在是最好不過了，或者先弄清鷹組是什么也行，實在不行先去南京戴笠樓看看，說不定這個老軍統(tǒng)能看出常人看不到的線索……

“跟你說件事啊，剛才我隔著玻璃好像看到李占一了?！?/p>

“嗯……啥？”秦剛漫不經(jīng)心回答了一路。但“李占一”這三個字如米飯里的石子，嚼了兩口立刻硌牙。

“在圖書館里我閑著沒事向外看，人群里有一個長得特像李占一，尤其是那個尖下巴，太明顯，但我不敢確定是不是。”陳渝捷繼續(xù)說道。

“他有沒有往咱這邊看？”

“好像瞟了兩眼，如果不是我在軍統(tǒng)待過，這兩眼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p>

出現(xiàn)得這么快！

秦剛立刻站住腳步，面對白浩悅時的那股羞澀余情立刻一掃而光，一股殺氣漸漸騰顯在五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