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講話以后,會議進一步升溫,后來發(fā)展到了叫人無法容忍的地步——
大會先后點了蕭克、李達、陳伯鈞、宋時輪、粟裕、葉劍英、劉伯承的名,說他們是“資產(chǎn)階級軍事路線的代表”,說軍事學(xué)院是“教條主義的大本營”,說訓(xùn)練總監(jiān)部是“教條主義的司令部”。
劉伯承本來是在外地養(yǎng)病。他接到會議的通知以后,不得不趕到北京。
離開南京的時候,劉伯承就有了預(yù)感,他一夜未眠,本來就不好的眼睛充了血,紅得讓人感到害怕。
醫(yī)生說:“首長,您的身體……”
他說:“不要再說了,上路吧!”
在火車上,他又是一夜未眠,下火車時,他的病情進一步加重,眼壓達到了70多。
來接他的同志自然不失禮貌,但元帥還是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他被安排住進了北京醫(yī)院,一邊治療,一邊準備檢討。他冒著失明的危險,一字一句地寫檢討。
陳毅等老同志來看他,見他病成這個樣子還在寫檢查,真不知說什么好。陳毅說:“你病成這個樣子,還寫什么檢討?寫100個字就夠了!要寫,我替你寫!”
7月10日,劉伯承來到了懷仁堂。他是在別人的攙扶下走上講臺的。
劉帥一生多次上過講臺,無論是講軍事理論,還是講黨的方針政策,他都很是自如。但今天他要在這里做違心的檢討!
他扶了扶眼鏡,開始向軍隊高級干部講自己在軍事學(xué)院以來的工作。這里有實事求是的說明情況,也有違心的自我批評。
我們可以想見,一個人特別是一個比較成熟的人,做違心的自我批評時會多么難受。功勛累累的劉伯承元帥,心中所受的折磨會是怎么個樣子。更何況他是拖著病體,強站在講臺上的!
他以巨大的毅力,堅持講完了自己的檢查。
這時臺下爆發(fā)出了極其熱烈的掌聲。有不少同志是眼含熱淚聽完他的檢討的。時至今日,不少聽過他檢討的同志,說起那次會來,還記憶猶新。
劉伯承作檢討,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想保護一批同志,想讓這件事情平息下去。但他的想法還是太善良。軍委擴大會議的后期,斗爭越來越激烈了。
蕭克、李達等同志都受到了嚴厲批判,一次又一次的批判,一次又一次的檢討,還是不能過關(guān),非要他們承認是反黨才行。說起這些來,蕭克將軍一直很氣憤:“我是在革命最困難的時候加入黨的,叫我承認反黨,我絕對不能接受!”
在斗爭會上,蔡鐵根大校說了幾句真話,被當場撕下肩章,推到臺下看押起來!
此后這些人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后來都受到了組織處分。蕭克、李達都被撤了職,降職到地方工作。另外一些同志,有的受到了黨紀政紀處分,有的降職降級。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這次反教條主義被作為一次路線斗爭,變本加厲地加以批判。郭天民、吳偉等被折磨致死。那位蔡鐵根大校,則像張志新一樣,被當成現(xiàn)行反革命槍斃了!……
劉伯承沒能聽到平反的消息就離我們而去
軍委擴大會議結(jié)束以后,劉伯承元帥的心情更加不好了。這一點,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和他的家人都很清楚。特別是他的夫人、戰(zhàn)友汪榮華,更明白他的心思——平時就不肯多言的他,此時變得更加沉默。有時坐在椅子上,有時站在窗前,好半天不說一句話。
汪榮華怕他心中郁悶,加重病情,就勸他說:“你不要想那些事了,看看閑書……”
劉伯承說:“你的心思我知道,我相信一句話,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劉伯承是怎么樣的一個人,歷史會做出公正的評價的?!?/p>
這還叫汪榮華怎么說?汪榮華只能和他一起沉默,和他一起等待歷史的公正評價。
此后的日子里,教條主義像一塊巨石,壓在年邁多病的老帥心頭。到了“文化大革命”時期,他的雙眼幾近失明,他對那些極左的事情越來越不能理解了。但他還是堅信歷史會做出公正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