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天哪,天哪。”我一遍又一遍地感慨,沒法停下或是說些其他什么話。我此刻看到的是兩個土墩,稍遠的一個比起另一個略微高些。它們大得出奇,周圍的建筑物都無法匹敵。我曾見到遺址在白天的照片,但在夜晚,它們只是漆黑一片,又顯得十分笨拙,你沒見到的一面更為恐怖。我很難想象人們可以挪開這堆東西,看看這里的斷瓦殘垣、氣味和煙霧,我也很難想象這座鋼筋、玻璃和血肉混雜的大山可以被清掃干凈,因為這堆廢墟看起來同一年前的雙塔一樣,根深蒂固、恒久不變。
戴著鋼盔的人們從廢墟走出,他們的臉上滿是塵土,我們已辨不清他們的眼和鼻子了。
一位女警官走到我們跟前,俯下身子看著舒勒。有一個新面孔和她搭訕,舒勒顯得十分興奮。她明顯被她哭哭啼啼的父母惹怒了,因為我倆正慢慢奪走她這次旅行的喜悅。
“你好啊,小家伙!”警官說,“看那笑容!你現(xiàn)在就像是我的一抹陽光!”她伸出手,摸了摸舒勒。舒勒大聲地笑了起來,笑聲有些憨厚。這是時隔一年,我們頭一次聽到舒勒這樣的笑聲。警官也微笑起來,但她大大的雙眼中滿是淚水。她甚至都沒顧上擦干眼淚,只是同舒勒玩耍,讓淚水徑自淌下。她向我們告別時,舒勒伸開雙臂和她擁抱。她閉上雙眼,讓自己完全沉浸其中。
突然,我感到慶幸,慶幸我倆將舒勒帶在了身邊。我無能為力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但舒勒可以。她是一抹陽光。
之后,我們離開了那里,離開了那座城市冒著濃煙的傷口。后來,我又去過廢墟幾次,但朱莉沒有。
“美國,你何時會似天使般純潔?”這是詩人艾倫?金斯堡的詩句。我想著多年之前離開人世的這些人,他們的肖像印在走投無路的親友們親筆書寫的海報上,縹緲的聲音在手提電話上響起。我冥想著所有這些已逝的人,那些年輕的情侶,那些憂傷孤獨的人,貪婪的和慷慨的,務實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溫柔的母親和紅光滿面的父親。他們只是和我一樣,或許也和你一樣。但他們并沒有天使般純潔。我們沒有一個人是。
但即使我這樣寫,卻知道這并不完全正確,因為確實有一個天使,我曾看著她用幼小的雙手為遭遇劫難的雙塔祈福,為內心深受創(chuàng)傷的警官提供甘露。舒勒是一個天使,但同時也有幾分惡魔的姿態(tài),看到她你就像看到一朵正在咆哮的纖細的花朵。她現(xiàn)在依然和那時一樣,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也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