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仲辛把遺留的文件燒掉后,急急地離開鐵道部。
我們想從挹江門出城,可是走到挹江門,看見兩邊卻布滿著鐵絲網(wǎng),中間僅留有一條小徑。第36師的士兵們舉著步槍,作著瞄準的姿態(tài),禁止任何人的進出。第87師、第88師和其他部隊退下來的官兵正向他們吵鬧著,中間還夾雜一片老百姓哭叫的聲音,四處斷斷續(xù)續(xù)的零亂的槍聲。紫金山上火光照天,后面難民們扶老攜幼還在絡(luò)繹地過來,我們也只得在工事前面停住。我忽然想到第36師的這一團是奉命開來城中準備巷戰(zhàn)的,因此,我就走向前去,對那守衛(wèi)的士兵說:
“團長在什么地方?我有重要命令要交給他!”
“你是誰?”他問。
“衛(wèi)戍長官部科長,我有符號在這里?!?/p>
他檢查了我們之后,準許我和李仲辛通過鐵絲網(wǎng)。我們到了挹江門口,見到了第36師的一位連長,我便把他們應(yīng)擔(dān)當(dāng)?shù)娜蝿?wù)告訴了他。
我們已安然地出了挹江門,看見沿江碼頭上,秩序異常紛亂,槍聲這邊停了,那邊又響了起來,人是成千成萬,渡船卻只有兩三只。長江此時已成了生和死的分界線。一只船剛靠岸,便有一群人跳躍上去,冒失的墜入江里,也沒有人來理會,幾百只手緊拖住渡船的船緣。船上的人們怒罵著站在岸上不讓他們開駛的人群,有的向天空鳴槍。水手經(jīng)過一番好言勸說,竭力把船撐動??蓱z!有好多人,還緊攀著船沿,隨著渡船駛到江里,也有的跌在水里隨著江水流向東方。在這時,人與人之間什么也沒有了,戰(zhàn)爭的過失,黷武者的罪惡,讓萬代子孫永遠詛咒吧!當(dāng)渡船駛到江心時,對岸浦口,又在開槍了,他們禁止南船靠近江岸,渡船只好在江心里團團旋轉(zhuǎn)。因為過去唐生智曾指示第一軍軍長胡宗南,不準南京的人員擅自過江。這次撤退,雖已有無線電通知第一軍,可是當(dāng)時胡宗南部駐在滁州,命令還來不及傳到北岸的守兵,所以有此誤會。
當(dāng)時,日軍也有一部分在江浦縣境內(nèi)渡江,所以隔江槍聲很密,我和李仲辛也不知道這些消息,在槍聲中向煤炭港匍匐前進,終于到達了海軍碼頭,那里有江寧要塞司令部特務(wù)連駐守,停留著一只船。我們登船后,見船里已有三四百人,都是長官部的官兵,可是卻不見唐生智、羅卓英和佘念慈。許多人主張立即開船,我盡力阻止他們,一定要等唐生智他們來后再開。等待了一小時以后,果然唐生智由南京警備司令部一個副官陪同著來了,一會兒羅卓英和劉興也來了,佘念慈和廖肯卻還沒有來。唐生智命令又等待一個小時,后恐誤了渡船的計劃,所以只得下令開船。
現(xiàn)在再來談?wù)勥@艘船的來歷。原先在衛(wèi)戍戰(zhàn)發(fā)動時,唐生智為防止守城官兵私自渡江起見,把所有的船只交第36師看管,不準留有一船,違令即以軍法論處。12月7日,江陰江防司令部裝運一部分人員和軍用品開到江寧要塞外面的烏龍山,停留在封鎖線外,后來周斕參謀長堅持把這艘船暫時取來,所以由我通知江寧要塞司令邵百昌,由小筏引港進入,停泊煤炭港,此次衛(wèi)戍長官部人員得以逃生,全仗這艘船。
夜里十點鐘到達浦口,沿鐵道北行,想到滁州,可是行不多遠,在花旗營遭到伏擊,據(jù)報江浦日軍正向我們進行包圍。因此,就改奔揚州向顧祝同部靠攏。唐生智因身體沒有復(fù)原,行路困難,他的隨從副官想了許多辦法,只覓得一輛板車,車上還有牛糞。唐生智見了說:“這輛車如何可以坐呢?”因此,仍舊由衛(wèi)士們扶著前進。走不了幾里路,唐生智委實走不動了,又問副官有沒有車。副官報告說,還是那輛板車。唐生智嘆道:“我?guī)П辏笮“儆鄳?zhàn),從未有今日之狼狽。”無奈,只好上車向前行進,不時停車問左右:“長官部人員都過江沒有?”“佘參謀長和廖處長來了沒有?”態(tài)度異常沉痛。
由浦口向揚州,走不多遠,途中有一座大木橋正著大火,我們一行共四五百人,在燃燒中的橋上艱難地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