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物以游心——《新生活》圖書系列總序

文/龔鵬程

天地之大德曰生，生生不已，自然機趣無限。但生活雖總能讓人欣喜，日子過得久了，卻也漸趨陳蕪，一如水流著流著便淤堵了或涸污了。于是詩人不免感嘆素衣已緇、清泉漸老，想著要回歸舊山，重覓桃源。哲人則教育我們該自澄心源，以銷物欲，讓方塘再現(xiàn)云影天光。

享受生活，于是竟要轉(zhuǎn)而去對付生活了。生活成了個問題，必須用生命去處理它。

處理的方法，總之不外乎格物致知。但格也有不同的路數(shù)：一種是物來則格知其理，漸至?xí)o礙，物我不擾，與天理忻合。另一種是面對各類物欲，皆能格去之，以顯本心良知。

各位想必都知道這是朱子與王陽明的主張了。實際上，人們處理這個問題，說來說去，也不外此二路。人生在世，寒欲衣、饑欲食，到底是欲望令我們?nèi)ゾ臀锞鹞?，還是物引發(fā)了我們的欲求，說也說不清楚。人只知道我們不能不依賴各種物，但我們又覺得被物牽引了、制約了，需要掙脫。若掙脫不開物欲，就只能化解，于是乃又有了上述各種化解之法。從理論認(rèn)知上或修行冥觀上努力。

無奈生活之困局似乎迄今未解，現(xiàn)代化之癌，甚且越來越令人憂慮。而那些想解決生活困局的人，卻彼此吵了起來，喧聒不休，惹得我們更加煩擾。

那么，現(xiàn)在我們是否該另提倡一種生活態(tài)度？

生活不是要去對付的，生命是可欣賞的。物欲不可能消除，因為每個人都得穿衣吃飯。所以穿衣吃飯時，就當(dāng)好好穿衣吃飯，于穿衣吃飯中見一花一世界。

乘物以游心！在與物相摩相蕩、隨感隨應(yīng)中，顯出生命無窮的韻致、無數(shù)的可能性。

苦修、斷欲、辟谷、沖冷水澡等一切以折磨肉體、枯淡性靈的辦法均不必嘗試了；一切以制造出某種思維去重新安排生活、調(diào)整秩序的做為，也可以簡省了。乘物以往，心飛得更遠(yuǎn)，生活世界也就更遼闊、更滋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