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街上已傳來陣陣鞭炮聲，菜足飯飽的我們在餐桌上再也坐不住了，一個個溜了出去，在院子里的雪地上點燃了那過年的第一聲爆竹。瞬間鞭炮聲大作，各種花炮齊發(fā)，流光溢彩、絢爛多姿，令人目不暇給。父親和客人們也紛紛出來觀望，但父親是從來不會親自動手的，只是愉快地“與民同樂”。

每年除夕的夜晚，父親都會很“正經(jīng)”地對我們說今晚要守歲，還許愿說會講故事。我們當然非常雀躍，紛紛下決心要跟隨。父親是極聰明有趣的，他明知我們根本熬不了夜，但卻要煞有介事地逗我們，等到我們東倒西歪、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就會大樂一番！父親興致高的時候的確是會講故事的，最令他樂此不疲的是“怕老婆的故事”。內(nèi)容通常是從前有個書生，如何地怕老婆，后又被朋友如何捉弄，鬧出許多尷尬的笑料，最后又如何狼狽不堪，如何可笑等等?？磥砀赣H對“怕老婆”的人頗有些不以為然。母親只是在一旁微笑不語，像是和父親很有默契。父親說故事非常有天分，繪聲繪色，十分生動，常引得我們哈哈大笑。父親還喜歡講鬼故事，而且在“關(guān)鍵”的時候會“現(xiàn)場配音”。比如當我們都緊張萬分地聽他講到夜深人靜，突然有人敲門時，他就會起身真的在門上“咚！咚！咚！”地敲幾下，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直嚇得我們毛骨悚然，嘰哇亂叫！母親常說父親最是聰明促狹的了，看來我們都上了父親的小當。

作者于50年代

每逢除夕夜，母親都會攏一個大火盆讓我們烤橘子吃，黃黃的橘子在火盆邊烤得微焦，散發(fā)著陣陣清香，剝開來還冒著熱氣。屋外飄著大雪，家里溫暖怡人，那種父女相依的情景，至今仍是我童年時代最美的回憶。不管除夕夜玩得有多晚，大年初一是不能睡懶覺的。父親一早就在畫室里開始了他的新春之作。我們向父母拜年之后，就會得到壓歲錢，雖然不多，但非常令人開心。有一年，父親可能是得到一筆稿費，居然給了每人十塊錢，可把我們樂壞了，即刻歡呼起來！我清楚記得當時父母高興的神情，他們并排站在臺階上，身上披著大雪初晴的光華，是那樣的慈愛、親切，這是深印在我心里永遠的畫面。

60年代初作者（左）與小妹益玉、大妹益瑤

除了壓歲錢，母親還會分一些小吃給我們，有清甜、酥脆的京果，是南京的地道小吃；有沾滿白芝麻、灌滿糖粉、松化酥脆的寸金糖；還有用純黑芝麻做的交切片，又有潔白軟糯的云片糕，林林總總的糖果每人都能分到一大捧，我們各人都會找一個瓶子或罐子儲藏起來，不舍得吃。哥哥們則不然，可能是年齡比我們大很多吧，所以根本不當回事，甚至不要。這曾使我感到非常的佩服。

等到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吃了湯圓，玩了花燈，“年”便過完了，母親收拾東西，我們收拾心情，父親又開始了他一年的創(chuàng)作計劃。家里的一切重新恢復(fù)了平靜。

兒時的生活是耐人回味的，能有些美好的回憶是一種福分，要萬分珍惜地藏在心里，因為它們伴隨著父母的身影。

50年代末父母在傅厚崗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