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馮驥才寓所
1992年12月27日夜
與馮驥才(天津作家、畫家)
馬:搞這么一部片子是不是很有意義?
馮:很有意義。新時期十年,我認為應該給新時期畫個句號了,已經結束了。新時期文學產生的條件,還有作用,現在已完結了。用電視畫面對新時期進行總結,具有文獻價值。你選擇有代表性的作家,新時期文學運動是通過作家體現出來的,我覺得作家比作品還重要,作家不是把全部都放在作品里,通過作家訪談不僅有文獻性,而且有經典性,肯定是有非常獨特、有不可取代的價值。
馬:你這么說對我是個更大的鼓勵。到目前還沒有哪個作家提出新時期文學的終止問題。我們也沒從更深一步的想法入手,你給這部片子這么深入的判斷,我很高興。你是新時期重要的作家,在幾個階段發(fā)揮作用。最初,你在1978年發(fā)表了有影響的作品。后來,也顯示了相當的實力。我們現在面對的是電視觀眾,和小說的讀者不同,請你把個人的創(chuàng)作簡單作一個介紹。
馮:如果把新時期文學當作歷史,我們就要保持距離了,盡管新時期的作家活在世上,而且保持著旺盛的創(chuàng)作力,拉著文學往前走。但是,畢竟過去已成為歷史了,我們對歷史的態(tài)度也變得特別冷靜、特別客觀。作為歷史,這個階段將非常輝煌地留在文學史上,在我看來,新時期是文學和歷史一起激動的時期。比如19世紀的俄羅斯文學,社會巨變,巨變時,作家要思考,作家是普通人中最會思考、最會表達思考的人,讀者要和作家一起思考,不管讀者對作家的思考持何種態(tài)度,但他不得不隨作家思考的輪子轉動。作家和讀者一同思考、一起激動,在近當代史上有兩次,一是“五四”出現了一大批作家,是群星燦爛的時期。
馬:20年代和30年代。
馮:第二次是粉碎四人幫后,我認為中西文化沖突是最大的問題。東西文化歷史形成中,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完全封閉的文化體系。19世紀中期前,兩大人類文化體系互不沾邊,只有絲綢之路溝通一下,都是自我中心的。后來,1840年到義和團運動,是中西文化的第一次碰撞,是帶血的碰撞,完全不能適應。最深刻的悲劇。我們老看政治的、經濟的原因,其實最深刻的原因是文化背景。第二次是辛亥革命到30年代。30年代是中西文化的初戀階段。中國文化對西方文化的吸收比西方對東方的吸收要迅速得多、主動得多。這時出現了一批作家,這批作家在中西文化沖突的背景下,比較的背景下,作家超前思考。作家?guī)椭x者,讀者也需要作家。兩大陣營的冷戰(zhàn),形成隔絕,“文革”中徹底斷裂。粉碎“四人幫”后,西方文化與東方文化又一次碰撞,又出現了沖突比較,社會處于轉型期,社會需要思考,呼喚文學,作家應運而生。
馬:本世紀兩次文學的繁榮都有具體的歷史原因。
馮:這批作家充分表現了才華,肯定要載入史冊。文學史再提供一次這樣的機會是很困難的,我稱之為機遇。在短短的十年里,幾代人一起進入文學。王蒙他們是一批人。
馬:甚至還有老一些的作家,像汪曾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