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我的處女攀(5)

永無高處 作者:青衣佐刀


寫完后,感到內(nèi)心安寧了許多。那晚,腿依然很疼,頭卻一點也不疼了,這也是我來到慕士塔格后睡得最踏實的一個晚上。

等到21日早上起來,才發(fā)現(xiàn)大事不好,因為昨天的熱敷和按摩致使左膝關(guān)節(jié)內(nèi)側(cè)嚴重腫脹,并因為毛細血管破裂,左小腿肚上也鼓起了一個雞蛋大小的血包,稍動彈就疼痛難忍。

可就在這天下午,登山隊決定提前沖頂。因為一些人高反嚴重,加上昨天韓國人死亡事件給人造成的心理陰影,有不少山友放棄了,羅申教練帶領(lǐng)的北京隊中,只有吳江一個人還在堅持。

上,還是不上,這個問題困擾了我一個下午。

想到放棄,我感到最難以面對的,卻是我的兒子。那年他剛好十歲,我與兒子是好朋友,從四歲起,我就從不強迫他去做什么了,而是養(yǎng)成了遇事一起商量的習慣。我們一起跑步、巖降、野營、游泳、騎行。安徽境內(nèi)的高山,如牯牛降、清涼峰、黃山等,我們幾乎都登過了。

其實,我在心里一直很感激兒子,因為是他讓我改變了很多毛病。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在兒子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我每天堅持的長跑習慣,并不全是因為要爬珠峰的原因,即使是為珠峰,也不可能做到天天堅持。因為有次我對他說,“老爸要開始長跑了,每天都不放棄?!蔽乙恢币蠛⒆诱f話算話,那么,我也必須那樣。教育孩子,我對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凡是要求孩子做到的,就必須自己首先做到。那么,如果此次自己放棄了,我怎么去和兒子解釋呢?

我試著去爬一個小山坡,上山的時候,借助登山杖,傷處的疼痛并不明顯。下山時,只要走著碎步,不牽扯到傷處,也還能忍受。

那天,雖然胡教練和徐老師一直勸我放棄,但我不想就這樣結(jié)束我的第一次登山生涯。我對自己說,必須堅持。

出發(fā)前,當我擁抱著胡教練和徐老師這兩位前輩告別時,忽然涌出悲壯和眷念的感覺,心頭一陣發(fā)熱,眼淚已然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轉(zhuǎn),我竭力忍著,不想讓它淌出來。我要用一種更男人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激。

好在這次整個隊伍從海拔4400米大本營到海拔5500米高C1的攀登速度極其緩慢,這對我來說卻相當有利。晚上在高C1宿營時,帳蓬里的氣溫在零下十幾度,我的塑料尿壺被凍開裂了,半夜起來小解,漏了許多尿液在睡袋上,當時還以為自己是在高反,沒有對準瓶口呢。

22日在向海拔6300米高C2的攀登途中,遇到暴風雪,十幾米外就見不著人,感覺很冷,頭疼,便加快了腳步。到高C2后,趕緊鏟雪,打掃帳蓬,先是在里面躺了一會。在這個高度,最想做的事,就是躺著不動,每個動作都在消耗體力。但又必須出去鏟些雪回來燒水。上次作適應性訓練,到達C2營地后,我在休息,卻看到先上來的新疆烏市山友王姐在燒水,等老李和“老革命”上來時,她將沖好的奶茶遞到他們手里,那個情形,讓我的心頭一熱。自從那次起,只要先到,我也學會了為隊友燒水遞茶了。

王姐個頭瘦小,卻古道熱腸,06年夏季攀登慕峰時也是因為風雪太大沒能登頂,包括她的隊友安徽合肥的謝長城。那年,回到家的謝長城因患癌癥英年早逝。熱心的王姐為了完成隊友未竟的心愿,特地做了一塊寫有他名字的亡牌背在包里,準備登頂后,再將亡牌埋在慕峰的下面。

那天晚上吃的是方便面,老李累的什么也不想吃,就鉆到睡袋里去了。躺著的老李臉色發(fā)黃,滿面病容,一句話都不想多說,抱著頭,不時哼上兩聲。老李,名叫李玉珊。已經(jīng)54歲了,本來正忙著一個新酒店的開業(yè),突然有一天,被好友“老革命”忽悠著就來登山了,就像一次背包旅行那么簡單。

深夜,腿部傷痛加劇,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讓自己輾轉(zhuǎn)不能入睡,聽著暴風雪吹打帳蓬的聲音,感覺自己就像落在無邊的空曠中,在堅持和放棄的兩端間飄蕩著。我坐了起來,打開掛在帳蓬里的頭燈,披上衣服,坐在睡袋中。旁邊的老李已經(jīng)睡著了,正發(fā)出鼾聲。此刻,他蜷曲在我頭燈的陰影中像個孩子。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