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a外表像個美艷世故的老北京,事實上卻是打十幾歲跟著男人跳上火車,才一路混到都市來的鄉(xiāng)下姑娘。我朋友有時必須幫建筑商處理整批樓盤的室內裝潢,因此認識了些香港來的設計師和下游廠商,Tina的外籍男友做的是歐洲高級沙發(fā)、窗簾布料生意,于是Tina就整天陪著我朋友逛街、吃飯,玩些新鮮事來培養(yǎng)交情。男人間最密切有效的就是“共嫖情誼”,而女人間大概要數(shù)“共整情感”。為了拉我朋友去整形,才好成為分享秘密的姐妹淘,Tina不惜自曝她全身上下已經(jīng)整過了十幾處,而我朋友也不惜出賣Tina的秘密來爭取我的加入。
“我告訴你,坐在右邊第二桌那個是香港人,上個月才踢走秘魯大使的老婆,搶了夫人的位子坐。左手邊那個胖太太也是臺灣來的,英國駐北京大使夫人。現(xiàn)在大使圈子都怕死了華人女人哪!可厲害了!一不小心,老公就會被搶走。她們幾個整過哪里,我都知道!”Tina入座之后,就壓低聲音告訴我。社區(qū)“會所”豪華得可媲美五星級飯店,通常是夫人們牌局中場休息的加油站,幾桌湊起來根本就是個聯(lián)合國縮小版,大家牌桌上商量好的事情,各自回去后就在大使枕邊耳根子輕咬,許多國際外交真就這樣定了局。我朋友說有人還專程帶個電腦上北京來,花整個月時間上網(wǎng)去找想交友的大使面試,不論當女友或短暫陪伴,反正都是當上大使夫人的跳板。全世界駐北京的大使何其多,即使搭上的大使來自聽都沒聽過的國家,也一樣可以打入大使夫人的上流圈吶!
其實朋友和Tina大費周折,帶我到“會所”見識大使夫人們的下午茶會,也無非是要讓我感到親切自在,然后兩個人才好一起勸我去整形。事后想起來,好像整過形的人都希望勸大家和他們一樣,也許這樣就可以見怪不怪。說也奇怪,剛開始我對她們那些“增加競爭力”的說法覺得可笑,但在那種“人皆整之”的氛圍里,我竟也開始為自己找些勢在必行的理由,愈想愈覺得自己的缺陷無可容忍。當時我還沒去做齒列矯正,下嘴唇忙著往上去包覆暴牙,下巴也就顯得特別短,像北京猿人那樣。在臺灣時老被稱贊甜美可愛的短短臉,來到這里卻仿佛變成事業(yè)前途的障礙。隔天我半推半就跟著她們去“聽聽醫(yī)生的意見”,拍了幾張檔案照后,醫(yī)生說必須做“畸矯”,說我是畸形,必須矯正啦!只不過想回復當個正常人也是人之常情吧!何況面相學上好像認為下巴掌管事業(yè)運及晚運,不趁這機會整一整怎么行?難得能認識這全北京最著名的整形醫(yī)院的名師呢!而且價錢只要臺北的三分之一!反正復原期兩周一過,回去就可以突然變漂亮了。
就是這樣,我不由自主又莫名其妙地在北京上了手術臺。他們先在我嘴巴里打了許多針麻醉劑,接著用固定器將我的下嘴唇往下拉翻,然后在我清楚的意識下,開始鋸開我下排牙根和牙齦交接處;深度夠時,就出現(xiàn)了夾層似的口袋,再將那塊價值800美元的高科技矽膠置入,往口袋里向下挪移到下巴的位置,最后捏整到醫(yī)師滿意的形狀。在鋸得支離破碎的下牙齦黏膜皮膚上縫了幾針后,醫(yī)生放開了固定器,對著大功告成的杰作滿意地說:“這就對了!嘴唇下面要有個窩嘛!窩出來了,下巴才會漂亮。”他這么說,我也有點興奮和期待,才花了三個多鐘頭,說不定我的人生會更加亮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