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弱水河的故事

源自祁連山青海境內(nèi)的弱水河流到金塔縣，形成兩面水泊，子母相環(huán)。三墩鄉(xiāng)的人說，很早之前，這里的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戀愛，不被允許，兩個人就化作了鴛鴦，以水的形式，完成了塵世夙愿——這故事讓我覺得老套。去了幾次鴛鴦池，湖光之間，荒山枯燥，風吹之下，漣漪繁多。我端詳了好久，也沒有覺出一點愛情的味道。附近的村莊，楊樹環(huán)繞，雞鳴狗吠之間，有一些馬匹或者驢子，漫步在鴛鴦池邊的草灘上。日暮時分，夕陽殘照，牲畜的身子被鍍成金黃色，連同背后的闊大戈壁，恍惚看起來，充滿了天堂的味道。

另一個故事饒有意味。唐朝的時候，弱水河泱泱而流，從祁連山南麓的鶯落峽谷，攜帶積雪、黃土和草屑，從甘州輾轉而向居延海。玄奘一個人負笈西行，到巴丹吉林，過弱水河的時候，一個趔趄，一頁經(jīng)卷飄落水中。水流迅速，玄奘嗟嘆。數(shù)十年后，弱水河天倉流段岸邊，長出了一大片胡楊林。

這些胡楊樹至今還在，每年秋天，葉子金黃，籠罩四野，即使暗無星辰的夜晚，緩步其中，眼前也明亮無比。附近村莊有人去世，便將尸骨葬于胡楊林周圍，泥土因為水流的漫洇，時常芬芳。年代久長之后，墳塋逐漸成為平地。遠看的胡楊林依舊幽深靜謐，金黃的葉子燦然于枯燥戈壁邊緣，似是匈奴的黃金甲帳。

最后一個故事是現(xiàn)在的。一個女人死了丈夫，帶著十歲的女兒改嫁。后夫想和她生一個自己的孩子，又怕計劃生育政策不允許，一天中午，到學校叫出繼女，用摩托車帶到弱水河邊廢棄的肩水金關（西漢居延都尉所在地），打暈后澆了汽油，點燃。等人發(fā)現(xiàn)，只剩下一具焦黑的尸體。

在此之前，我去過兩次肩水金關，殘破的城垣，只剩下兩面土墻，拱門的木板被風挖出來，橫在兩墻之間，似乎是懸吊的時間。從下面經(jīng)過，只覺得脖頸發(fā)涼，似乎那不是木頭，而是俯沖的劍刃。站在高墻之上，弱水河蜿蜒如蟒蛇，白色的水花連續(xù)向北。遠處的戈壁上沙丘連綿，緩慢的紅色駱駝夾雜其中，看得久了，只覺得整個沙漠都在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