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客廳沖過來的王沐天撲到母親身邊,怒視著巡捕:“To hell with you! ”
一眾巡捕們有了班長做榜樣,急不可耐地沖進門廳,所有房間的門頃刻間被強力撞開了。
王沐天抱起母親,朱玉瓊睜開眼睛,衰弱地說:“小討債的!”
洪望梅也從大客廳沖了出來,和王沐天一起把朱玉瓊扶起來,攙扶著向客廳走去。朱玉瓊低聲地、狠狠地斥罵王沐天:“我總有一天要死在你個小冤家手里。你要是給他們捉去,我就死……”
王沐天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的英雄壯舉竟然會帶來如此嚴重的后果。他垂頭喪氣地聽著母親的抱怨,實在沒臉再為自己進行辯護了。
門鈴響起,把守大門的巡捕看到門外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高檔的西服,考究的皮鞋,說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卻隱含著一股威嚴,“請開門?!?/p>
三伯伯到了,朱玉瓊不用再苦撐了。
那巡捕挺負責(zé),死活不讓三伯伯進來,三伯伯拿出法國巡捕房最高長官的名片還是不行。
三伯伯使勁盯著巡捕制服上的號碼,從口袋掏出小本和鋼筆,記下號碼。巡捕心里有些打鼓了,遲疑地拉開鐵門,說:“我可以讓你進去,不過假如我的上司阻攔……”
三伯伯走進大門:“他不會阻攔,因為他比你滑頭?!?/p>
走到門廳,一個便衣沖三伯伯一聲斷喝:“站?。 闭f著從腰間掏出一副手銬,“再不站住我把你銬起來?!?/p>
三伯伯不動聲色,“你可以晚一點銬我?!彼咽稚煜螂娫?,“我就打個電話?!?/p>
“不準動!動一動我斃了你!”
三伯伯開始撥號,抬頭對便衣一笑:“我就在你眼前,你什么時候都可以斃我?!?/p>
電話通了,三伯伯用法語對著電話說:“下午好,閣下?!?/p>
接電話的是法國巡捕房上校法爾福,他和三伯伯可是老相識,馬上用上海話熱情回應(yīng):“王兄?。∥艺靡夷?!”
被槍口頂在脊梁上的三伯伯哈哈一笑,說:“我也正要找你。恭喜你啊,你發(fā)了,金價漲了,全部給你出手了?!?/p>
法爾福精神大振,呵呵大笑起來:“漲了多少?”
“漲得很可觀?!比f,“頂你兩年薪水吧?!?/p>
“天才!你這家伙,天才的投機家!中國出產(chǎn)好的投機家!我們有兩個禮拜沒見了,今晚我請你喝一杯。上海會館,怎么樣?”
三伯伯笑了起來,說:“那得取決于頂在我脊梁上的這把槍了。它不允許我動啊,一動槍口里的子彈就會直接進入我的心臟?!?/p>
兩個巡捕在王家后院很興奮,他們已將本職的公務(wù)變成了探寶行動,在棚子里的破爛里搜尋值錢或有趣的東西。巡捕甲撿起一把破仕女扇,扇柄上吊著一個玉扇墜,他把它拎起,對著光線分析:“你說這玉是真的嗎?”
巡捕乙湊上來,端詳著說:“是真的吧?這家人老底子蠻厚的,大概不會有假東西?!?/p>
“反正比老城隍廟賣的像真的?!毖膊都装焉葔嫹旁谑中睦锔杏X、體味,“摸起來也不一樣,像摸一塊豬油……”
朝著后院的窗口,桑霞和王沐天從這里把兩個巡捕的舉動都看在眼里。桑霞小聲說:“把那些贗品放進去的時候,我還怕他們?nèi)f一有眼光,馬上識出真假呢!”
王沐天不解地問:“你從哪里弄到那些贗品的?”
桑霞神秘地笑了一下:“你家里俯拾皆是啊。”
王沐天吃了一驚:“我們家都是贗品?”
“大部分。”桑霞在房間轉(zhuǎn)著,“聽說你爺爺那輩人就已經(jīng)入不敷出,真品都當出去了,但是你爺爺認識專門做贗品的行家,每一件珍品出手之前,他都讓人復(fù)制一件,復(fù)制品完全可以亂真,后來他蓋了古神父路這幢洋房,面兒上呢,不能不講究,又添置了不少亂真的贗品。你爸爸活著的時候,他是知道真情的。那些為你爺爺搜集和制造贗品的人,常常把贗品當真品向他兜售,他的個性非常清高孤寡,對人的無恥總是看穿而不說穿,所以就打了折扣把贗品買進來。”
王沐天還是難以置信:“我媽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桑霞幽幽地說:“什么事情,你媽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要么就是她裝著最后一個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