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何海霞畫集序

五十大話 作者:賈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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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當我從鄉(xiāng)下搬居來西安,正是何海霞從西安遷居于北京;京城里有了一位大師,秦都乃為之空曠。我們同存于一個時代,卻在一個完整的城墻圈里失之交臂而過,這是我活人的幸運和遺憾。登臨華山,立于下棋亭上,喝干了那一壺“西鳳”,聽誰個粗野的漢子狼一般的吼著秦腔,我就覺得棋亭里還坐著趙王匡胤和那個陳摶,我不知道了趙匡胤是不是了何海霞,還是何海霞就是了陳摶,我仰天浩嘆:他為什么要離開西安呢?

哪里黃土不埋人,長安自古難留客,何海霞走了,古城墻里卻長長久久地流傳著關(guān)于他諸多的神話。

已經(jīng)是很不短的時間了,熱鬧的藝壇上,天才與小丑無法分清。不知浪潮翻過了多少回合,驚濤裂岸,沙石混沌,我們并未太多的在報紙上電視上見過何海霞;但京城消息傳來,他還在活著,他還在作畫。好了,活著畫著,誰也不多提他,提他誰也心悸。百鬼多猙獰,上帝總無言。他的藝術(shù)是征服的藝術(shù),他的存在是一種震懾。

面對著他的作品,我無法談?wù)撃骋环矫娴囊娊?,談出都失水準,行話全淪為小技,露出我一副村相了。我只想到項羽,力舉千鼎,氣蓋山河。它使我從病痛中振作,怯弱生勇,改造我的性格。這個時代有太多的委瑣,也有太多的浮躁,如此大的氣勢和境界,實在少之甚少,是一個奇跡。打開他的畫冊,我曾經(jīng)獨坐一個晌午又一個晌午,任在那創(chuàng)造的大自然里靜定神游,做一回莊子,化一回蝴蝶。但是,當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近照,枯老羸瘦,垂垂暮年,我感覺到了一個寂寞的靈魂。啊,正是精神寂寞,他才有大的藝術(shù)。

知非詩詩,未為奇奇,海是大的,大到幾乎一片空白,那燦爛的霞光卻鋪在天邊,這就是何海霞。真正的中國的山水畫,何海霞可能是最后的一個大家。

1992年5月3日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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