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俠氣雄心 狂放豁達 (2)

鏗鏘大唐 作者:朋星


李琎出身皇族,是唐玄宗長兄李憲的長子,封為汝陽王。他長相俊美,聰悟敏慧,又通曉音樂,善打羯鼓,因而很受玄宗皇帝的鐘愛。玄宗每次出游,都帶著李琎,并稱呼他的小名“花奴”以表示親昵。這一切,曾被杜甫形容為“主恩視遇頻”,“倍此骨肉親”(《八哀詩贈太子太師汝陽郡王琎》)。但李琎不樂仕進,好酒無厭,自稱“釀王”兼“粬部尚書”。唐人飲酒,十分講究酒器,如金酒壺、玉碗、夜光杯等,像楊貴妃喝西涼州的葡萄酒,用的是玻璃七寶杯;唐玄宗則有一種奇異的“自暖杯”,酒入杯中有熱氣漸次升騰。而汝陽王李琎別出心裁,選取云夢石甃(zhòu,磚)泛春渠以蓄酒,又作金銀龜魚漂浮酒渠中,當作酌酒的器具。他自家釀酒,還定有“酒法”,號稱《甘露經(jīng)》,關于酒的四方風俗、各種材料,無不齊備。

李適之也是皇族后裔,是太宗之子恒山王李承乾的孫子。他性情簡率,不拘小節(jié),雖有官職在身,但喜歡“座上客恒滿,樽中酒不空”式的文人士大夫生活,雅好賓友,喝酒喝一斗也不礙事,白天處理公務,夜晚飲酒宴樂,豪飲日費萬錢。他曾賦詩表達縱酒之志:“朱門長不備,親友恣相過。今日過五十,不飲復如何?”天寶元年(742),李適之代替牛仙客為左相。在這個位置上,他與口蜜腹劍的右相李林甫格格不入,幾年后便辭去相位,只擔任太子少保。罷相后的李適之,更加沉溺于酒鄉(xiāng),并作詩言志:“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在長期的飲酒實踐中,他對酒器的研究和鑒賞頗為精到,把自己的酒器分為九品,其品目是:蓬萊盞、海川螺、舞仙盞、瓠子卮、幔卷荷、金蕉葉、玉蟾兒、醉劉伶、東濱樣。其中“蓬萊盞”上面有山像三個島,倒酒時以淹沒山島為界限;“舞仙盞”設有能轉動的機械裝置,倒?jié)M酒就會有仙人出來跳舞,瑞香木花球掉落杯外,令人嘆為觀止。

崔宗之,是宰相崔日用的兒子,與李白多有詩酒唱和。曾任禮部員外郎、禮部郎中、右司郎中,被稱為崔郎中。他喜歡月夜泛舟,舉杯望天,傲視一切;酒后則左搖右晃、迎風長嘯,醉態(tài)瀟灑。

蘇晉官任中書舍人,過著亦僧亦俗的生活。他既崇佛耽禪,長期齋戒,又嗜好飲酒,經(jīng)常喝醉。在“佛”與“酒”的矛盾對立中,只有通過“醉”來達到和諧統(tǒng)一了,于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也就成了蘇晉放膽飲酒的最好遁詞。

李白號稱“醉圣”,是“八仙”的中心人物。如果把他寫酒的詩句全匯集起來,就是一部“飲酒小辭典”。他夸張說自己“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贈內》),希望“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襄陽歌》)。閑暇時“橫琴倚高松,把酒望遠山”(《春日獨酌》其二),憂傷時“滌蕩千古愁,留連百壺飲”(《友人會宿》)。酒后坦率待人,“我醉欲眠卿可去,明朝有意抱琴來”(《山中與幽人對酌》);酒后文思奮涌,“興酣落筆搖五岳,詩成笑傲凌滄洲”(《江上吟》);酒后傲視權貴,“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憶舊游寄譙郡元參軍》);酒后唯酒獨尊,“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將進酒》)。為飲酒出手大方,千金散盡也不在意,不怕“歸家酒債多”(《贈劉都使》),甚至可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將進酒》)。可能因為李白飲酒太投入、太火爆了,所以連同樣嗜酒的杜甫也委婉地規(guī)勸他不要過分“痛飲狂歌”、“飛揚跋扈”(《贈李白》)。也許由于李白出生在西域的一個漂泊流浪的商人家庭,所以他對胡姬酒肆特別感興趣,喜歡選擇在那里開懷暢飲。當時在長安西市和春明門至曲江池一帶,有許多西域胡人經(jīng)營的酒肆,當壚賣酒的都是胡人少女,人稱“胡姬”。胡姬佳冶窈窕,衣著時髦,態(tài)度和藹,賣的都是西域名酒,如高昌產(chǎn)的葡萄酒,波斯產(chǎn)的三勒漿酒、龍膏酒;而且胡姬擅長表演胡歌胡舞,“舞曲拂云霄”,“更奏遠清朝”(《贈王歷陽詩》)。有佳人、妙歌、曼舞佐酒,更是千杯萬盞也不醉了。李白縱橫酒場,自然是胡姬酒肆的???,“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少年行》),“細雨春風花落時,揮鞭直就胡姬飲”(《白鼻騧(guā,黑嘴的黃毛馬)》)。有一次他為朋友裴圖南送行,正在考慮“何處可為別”時,忽然看見“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送裴十八圖南歸嵩山》),遂毫不遲疑地走進胡姬酒肆,痛飲餞行酒。

張旭是書法家,人稱“草圣”,以草書與李白的歌詩、裴旻的劍舞號為“三絕”;因曾任金吾長史,世稱“張長史”。他喜歡醉后落筆,趁著酒勁大呼狂奔,披頭散發(fā),走筆揮灑,草書如云煙舒卷,變化無窮。由于他慣于醉后揮翰潑墨,行為上又狂放不羈,所以人送綽號“張顛”。

焦遂與前七位稍有不同,他從未出仕,布衣終身。有口吃的毛病,平時說話結結巴巴,面對客人說不出幾句話;但喝酒半醉之后,變得口若懸河,高談闊論,滔滔不絕。由于他醉倒比不醉精神,所以人送綽號“酒吃”。

飲中八仙同樣嗜酒如命,但又情態(tài)有異,各閃光芒。

杜甫的《飲中八仙歌》錯落突兀、幽默詼諧,本身就是一個妙趣橫生的佳話,讓我們永遠記住這篇惟妙惟肖的“肖像詩”:“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粬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避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

李白的劍術

“長劍一杯酒,男兒方寸心”(《贈崔侍御》),李白除了酷愛酒外,對劍也情有獨鐘。唐人愛劍、好詩、任俠,文武不殊途,這是普遍的社會風尚,但在李白身上表現(xiàn)得格外突出。

“三春三月憶三巴”(《宣城見杜鵑花》),李白對巴山蜀水懷有眷戀,因為他的少年是在四川度過的,在那里開始了讀書學劍的生活。他自己說“十五好劍術”(《與韓荊州書》),每逢酒酣或激情難抑時,就按劍揚眉,起舞吟嘯,或抒發(fā)壯志,或釋放悲憤。酒友崔宗之說他“袖有匕首劍”(《贈李十二》)。李白也自述“高冠佩雄劍”(《憶襄陽舊游贈馬少府巨》)、“錦帶橫龍泉(劍名)”(《留別廣陵諸公》),“撫劍夜吟嘯,雄心日千里”(《贈張相鎬》其二),“愿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塞下曲》其一),“抽劍步霜月,夜行空庭遍”(《江夏寄漢陽輔錄事》),“起舞拂長劍,四座皆揚眉”(《酬崔五郎中》),“三杯拂劍舞秋月,忽然高詠涕泗漣”(《玉壺吟》),“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行路難》其一)。

豪俠的性格和漫游的生活,練就了李白的劍術。他曾與人搏殺過,魏顥《李翰林集序》說李白曾“手刃數(shù)人”,李白自己也說“托身白刃里,殺人紅塵中”(《贈從兄襄陽少府皓》)。后來他移居任城(今山東濟寧),自稱是“學劍來山東”(《五月東魯行答汶上翁》),年近不惑仍學劍不輟,而且學得非常認真,曾想拜擊劍大家裴旻為師——據(jù)裴敬《翰林學士李公墓碑》記載,李白曾寫信給裴旻,表示“愿出將軍門下”學習劍技。

能詩能劍亦能酒,李白風采照千秋。

海上釣鰲客

開元年間(713—741),李白登門拜訪宰相,盼望得到引薦。他遞上一塊自報家門的手板,上面題寫著幾個大字:“海上釣鰲客李白”。宰相見這人口氣特大,順勢問道:“先生蒞臨滄海,垂釣巨鰲,請問用什么東西當釣鉤和釣線?”李白昂首答道:“風波陶冶我的情懷,乾坤弘揚我的志向。我用彩虹作釣線,我用明月作釣鉤。”宰相見答話富有豪情詩意,就又問道:“用什么東西當釣餌?”李白順水推舟,妙語脫口而出:“用天底下沒有義氣的男人為釣餌!”宰相聽了,悚然無言以對。

神氣高朗李翰林

天寶元年(742),正當李白憂愁“游說萬乘苦不早”的時候,唐玄宗下詔召他進京晉見。李白欣喜萬分,高聲吟誦著“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的詩句,辭別妻兒,奔赴長安。

玄宗傳旨接見,李白抑制住心頭的興奮,氣宇軒昂地走進金鑾殿。玄宗早就聞聽李白的詩名,今天又見李白從容自信的氣度,不覺忘記了自己是至高無上的大唐帝國皇帝的身份,走下輦車,步行去迎接李白。見過禮之后,玄宗命令宦官高力士給李白換鞋。李白也不客氣謙讓,坐下身來,大模大樣地把腳伸向高力士,用命令的口吻說:“脫靴!”高力士是宦官頭目,平日驕縱慣了,哪受過這份窩囊氣?但皇命難違,又見李白狂氣逼人,只好強咽下這口氣,彎下腰來,手腳麻利地脫下了李白的靴子。隨后,李白當場草擬了《和蕃書》,筆不停輟,一氣呵成。玄宗愛才禮賢,讓李白坐在裝飾精美的七寶床上,賜宴款待,并親手為他調制羹湯。送走了李白,玄宗思量李白文采有余而老練不足,曠達而不周事務,對這類才士既不能不用也不能大用,便任命他留在朝中做翰林供奉。翰林供奉屬于閑官之列,除了寫詩作文供皇上娛樂外,大多數(shù)時間閑來無事。李白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樂得逍遙,與賀知章等“酒仙”醉眠長安酒市。

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玄宗在宮中舉行樂舞表演,心情舒暢,更添閑情逸致,對高力士說:“對此良辰美景,豈能只以歌伎為樂?若有高才詩人當場獻詩,足可向后世夸耀文采風流。”于是傳命召見李白。當時李白正在玄宗的長兄寧王府上飲酒,已喝得酩酊大醉,聽說皇上有請,便強打起精神,隨人來到宮中。見到玄宗,勉強行過拜見禮,便頹然倒在地上。玄宗知道他擅長自由奔放的古風,而不長于嚴謹?shù)穆稍?,就?ldquo;難為難為”他,讓他作十首五言律詩《宮中行樂》。李白醉意朦朧,叩首道:“剛才寧王賜臣飲酒,現(xiàn)在臣已喝醉了。倘若陛下赦臣無所顧忌,臣方可盡獻雕蟲小技。”玄宗說:“可以。”隨即讓兩個太監(jiān)扶起李白,研好墨沾好筆交給他,又令二人在他面前張掛畫有紅格的紙箋。李白不假思索,提筆落紙,一會兒就寫出了十首五律,格律謹嚴,無懈可擊,而且筆跡遒勁,龍飛鳳舞。其中一首是這樣的:“柳色黃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樓巢翡翠,金殿宿鴛鴦。選妓隨雕輦,徵歌出洞房。宮中誰第一,飛燕在昭陽。”

李白供奉翰林時,楊貴妃在玄宗面前已是“三千寵愛在一身”(白居易《長恨歌》)了。當時宮中盛行觀賞牡丹花,玄宗得到四個珍貴的品種,移植在興慶池東邊的沉香亭前。這年谷雨節(jié)前后,牡丹盛開,爭奇斗艷,玄宗乘月夜召楊貴妃到沉香亭,又特選十幾名出色的梨園弟子奏樂唱歌助興。大牌歌星李龜年手執(zhí)檀板,準備演唱經(jīng)典舊曲。玄宗忽然說道:“賞名花,對妃子,怎能再聽舊歌曲?”命令李龜年拿著灑有泥金(一種用金箔和膠水制成的金色顏料)的箋紙去宣賜翰林學士李白,讓他創(chuàng)作三首新歌詞。宿醉未醒的李白,欣然接受了任務,援筆立成三首《清平調》,贊美楊貴妃的美麗,說“云想衣裳花想容”,“名花傾國兩相歡”,并把她比作漢代著名美女、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李龜年獻上詞箋,玄宗讓梨園弟子立即譜曲,由李龜年演唱。楊貴妃見新詞是歌頌自己的,自然十分得意,手持玻璃七寶杯,邊聽邊飲西域出產(chǎn)的葡萄酒;玄宗也興致高昂,拿起玉笛吹著伴奏。沉香亭彌漫著花容月色,歌飛笛飄,一派春光融融。

當然,李白在長安三年,并非一味恃酒傲岸,有時也很會說些“俏皮話”加“奉承話”。一次,玄宗在別殿宴請諸位翰林學士,酒至半酣,回頭問李白:“我朝與天后(武則天)之朝相比如何?”李白答道:“天后朝政出多門,國家控制在奸佞之人手里,用人之道恰似小兒買瓜,不擇香味,只選肥大的;當今朝廷用人好比淘沙取金、剖石采玉,都能得其精粹。”玄宗聽后笑道:“學士過獎了。”

李白自認有經(jīng)綸大才,不甘心老當文學侍從;而高力士對脫靴之恥耿耿于懷,一直想尋機報復。某一天,當楊貴妃再次吟唱《清平調》時,高力士進讒言說:“這首詩是明褒暗貶,在辱罵貴妃娘娘呢!”楊貴妃聽不明白,高力士又說:“那趙飛燕在歷史上是什么角色?是淫亂害國的禍水呀!李白把您比作她,顯然是不懷好意。”楊貴妃恍然大悟,深以為然,不禁十分惱火,轉而恨起李白來。她的態(tài)度一轉變,李白在京城的日子就艱難了。李白感到朝廷終究不會重用他,便上書請求離去。玄宗樂得送順水人情,賜予金錢,放李白重返山林。李白離開長安時,與翰林同事作別,寫了一首《東武吟》,其中說:“一朝去金馬(宮門),飄落成飛蓬。賓友日疏散,玉樽亦已空。才力猶可倚,不慚世上雄。”從末句來看,他對自己的才能仍充滿高度的自信。

長安三年,李白雖沒能實現(xiàn)政治理想,但文采風流和瀟灑氣派還是使他增色不少。同輩詩人對此流露出敬重和羨慕,如杜甫就曾說:“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詩名從此大,汩沒一朝伸。文采承殊寵,流傳必絕倫。”(《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任華描繪李白“新詩傳在宮人口,佳句不離明主心。身騎天馬多意氣,目送飛鴻對豪貴。承恩召入凡幾回,待詔歸來仍半醉。”(《雜言寄李白》)李白后來回憶起來,有時也自感得意,例如他因參加永王李璘集團而被流放夜郎(今貴州桐梓東)時,想起昔日在長安的詩酒生活,仍感到驕傲和安慰:“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氣岸遙凌豪士前,風流肯落他人后?”(《流夜郎贈辛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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