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們一起看《乞力馬扎羅的雪》時,你朗誦,并扮演那個瀕死的男人。你說,有朝一日,我們要攜手攀登乞力馬扎羅山。因是你心中的圣山,它也開始被我向往。而今,我身在坦桑尼亞,直奔乞力馬扎羅。我終于看到了那曾被我們期待的乞力馬扎羅的雪。多少人說過的有朝一日,從未到來。夢想實現(xiàn)了,一起做夢的人,沒有了。
可以說,你模仿《乞力馬扎羅的雪》中那男人,讓我感覺頗像。你一定是揣摩了。但是,沒有親臨,你還是無法真正感受一個人知道死亡來臨時那種感覺。
每個人也不盡相同。和爸爸同屋的C,和家人發(fā)脾氣,催他們:“趕緊把家里多余的那套房子賣了!把我自己的那份錢分給我。我現(xiàn)在就要享樂!”找完家人的碴,便開始抱怨醫(yī)生、護士對他不好。他姐姐說,“他們看慣這一切,怎么會對你好?怎么樣算對你好?”
一個人戰(zhàn)勝疾病,最主要的,還是靠心靈的力量。他的心靈被打敗了,他的身體自然委頓下來。
爸爸本來很胖,得了癌癥后已經(jīng)瘦了下來。為了不讓我們擔心,他時不時笑一下??伤男Γ嗝磻K淡啊。我把暗沉的聲音壓下去,高亮地說:“爸,沒事,你運氣一向很好。媽不是算過命嗎,你是松柏樹的命,怎么折騰,都不落葉。”
爸爸的臉上,笑容一閃。這笑容,是心灰意冷,是風將吹滅殘燭。
我們身心都是由某種力量支撐住的。我們有才學,才可能談笑風生。我們慧心無我,才能笑看生死。智慧、財富、地位、容貌……我們得有,才能自信。一個人要快樂,他首先得有健康。
在醫(yī)院時認識了得癌癥的攝影家S。S身上已經(jīng)幾乎沒有能下針的地方了。每次給她打針,對護士都是折磨,大家誰也不愿去,最后只能抓鬮。她每次會微笑,鼓勵護士。雖然那么大的汗珠從臉上下來,她卻總是說“沒事,不痛”。沒有親人分擔她的痛苦。她隱瞞病情。80多歲的老父母還以為她在外地拍片。反正她一拍片,就是一年半載不回來。
同樣患癌癥,S幫助別人,鼓勵他們,給他們唱歌,說笑話。只要她在,病房就永遠充滿笑聲。
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更能看出一個人情操的高下??粗乙蚕肫鸷C魍拿裕骸叭丝梢员粴?,但不能被打敗?!?/p>
只有一次她情緒反常。她同屋有一個女人,得癌癥后丈夫馬上提出離婚。那天,他有事來醫(yī)院。一向溫和的S,率眾女人打他。
S的長發(fā)曾和我一樣及腰??墒且驗榛煟^發(fā)都掉光了?;熃Y束后,長出的新發(fā),卻是白發(fā)了。我看她從前的照片,在天山山坡,梳根大辮子的她,像天使一樣。不過三年時間,面前的她,幾乎成了中年婦女。她的片子獲過很多獎,很多景區(qū)高價請她拍片。她不要錢,只要兩斤茶便可。
她和歌星T同時到某地。T坐頭等艙,她坐經(jīng)濟艙。T被奔馳接走,她被小面包車接走。T唱三首歌,30萬。她的全部身家,都沒有30萬。T穿的鞋,是從巴黎買的,17萬。T說大雨澆壞了鞋,沒法穿了,讓組委會賠。組委會說:“演出費我們已給;鞋子的事,你該自己注意,這事不屬于我們負責的范圍?!盩大鬧,“若不賠我,我就給H哥打電話?!?/p>